核心山洞的议事结束后,赵罗没有立刻召集人训话,而是带着赵诚和陈秀才,绕着山坳走了一圈。他看到原族的妇人在溪边洗衣,新附的流民妇人想靠近,却犹豫着停在远处;看到工坊里,原族铁匠和新附铁匠各占一边,虽在干活,却鲜有交流;还看到巡逻的战兵里,元从士兵和新补的俘虏兵,步伐虽齐,眼神却少了几分默契。
“隔阂不是一天形成的,也不能靠一次调解就消除。”赵罗停下脚步,对两人道,“得让他们从心里觉得,大家是一伙的。”
陈秀才沉吟道:“府主是想从教化入手?可大多人不识字,讲大道理怕是听不进去。”
“那就讲他们能听懂的话,讲他们关心的事。”赵罗眼神坚定,“成立‘铁石山讲习所’,就设在之前的讲武堂旁边,我亲自当讲师。不管是头目、军官,还是普通族人、新附者,都得分批来学。”
三日后,讲习所正式开课。石屋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两块木板:一块写着“铁石山人,不分彼此”,另一块画着简单的图——左边是分散的小人被豺狼(代指官军、流寇、清军)追咬,右边是抱团的小人举着刀枪,把豺狼赶跑。
第一批来听课的,是护民府各司的主管和铁石营的军官,共三十余人。赵虎一开始还嘀咕:“打仗练枪我在行,听课有啥用?”可看到赵罗站在屋中央,神色严肃,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赵罗没有讲大道理,而是先问了个问题:“诸位说说,咱们以前最难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有人答:“靠族里凑粮,一起守山口!”
有人答:“工坊缺铁,大家一起去山里挖矿!”
赵虎也开口:“上次官军来,是所有人一起上,火枪队开枪,民夫搬滚木,才守住的!”
赵罗点头:“没错!最难的时候,咱们没分谁是原族、谁是新附,只知道要一起扛。现在日子好了,怎么倒分起‘你我’了?”
他指向墙上的图:“大家看,左边的小人为啥被欺负?因为散!右边的为啥能赢?因为抱成团!如今外面有官军盯着,鞑子要南下,流寇到处抢,咱们要是自己先分了心,有再多枪、再多粮,也守不住这铁石山!”
这是“形势教育”,没讲空话,只说大家亲身经历的事,屋里的人都低下了头,赵虎也红了脸——他想起庆功宴上族人说的“元从最能打”,确实有些过分了。
接着,赵罗讲“共同体理念”。他走到一个新附的军官(原官军小旗,归附后表现勇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李兄弟,你以前是官军,现在是铁石营的队长,你说,在这里待着,和以前在官军里有啥不一样?”
李队长站起身,声音有些激动:“以前在官军,当官的克扣粮饷,打胜仗没赏,打败仗背锅;在这里,府主不看出身,只看本事,我一个降兵,也能当队长,还能分到田!”
“说得好!”赵罗提高声音,“不管你以前是族人、流民,还是官军、俘虏,只要入了铁石山的门,就是‘铁石山人’!没有‘原族’‘新附’的说法,只有‘兄弟姊妹’!工坊里,你造的枪护着我;田地里,我种的粮养着你;战场上,咱们一起拼杀——这才是铁石山的规矩!”
屋里响起了掌声,连之前拘谨的新附主管,也跟着拍起了手。
最后是“纪律与未来”。赵罗拿出民政司制定的《铁石山规》,念了几条:“凡伤人者,按轻重罚贡献点;凡偷懒耍滑者,扣粮;凡立大功者,不管出身,皆升衔赏地。”又指着窗外的梯田和工坊:“咱们现在有粮吃,有枪用,以后还要盖更多房子,让老人有地方养老,让孩子能读书,让所有人都不用再怕被抢、被饿!但这得靠大家一起干,谁也不能拖后腿!”
第一堂课结束时,天已经黑了。赵虎走出石屋,还在琢磨赵罗的话:“以前只觉得守住山就行,现在才明白,让所有人都把这里当自己家,才是真的守住了。”
接下来的日子,讲习所的课一日不落。第二批是各队的伍长和工匠头目,第三批是普通战兵和农夫,连老人和半大的孩子,也由陈秀才带着,听简化版的课——讲“团结不饿肚子”“一起打坏人”。
夜晚的铁石山,不再只有工坊的打铁声和操练场的喊杀声。讲习所的石屋里,灯火通明,赵罗或陈秀才的宣讲声,夹杂着众人的提问和讨论声,飘出石屋,传遍山坳:
“府主,我以前是流民,现在能分到田,真的能一直种吗?”
“当然能!只要你好好种,田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那我以后就是铁石山人了?不再是‘外来的’了?”
“对!从你进山门那天起,就是铁石山人!”
有原族的老人,听完课主动找新附的流民聊天,教他们种红薯的窍门;有新附的工匠,在工坊里帮原族铁匠改进工具;连巡逻的战兵,元从和新补的士兵也开始互相递水、说笑。
石墙上“铁石山人,不分彼此”的字,在灯火下显得格外醒目。一种新的认同感,像种子一样,在讲习所的朗朗声中,在大家的讨论里,悄悄生根、发芽。
赵罗站在讲习所外,听着屋里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思想的改变需要时间,不能一蹴而就,但至少,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只要这“思想熔炉”一直烧着,铁石山的人,终将真正拧成一股绳——不是靠刀枪,而是靠“我们都是铁石山人”的信念。
这股信念,会比钢枪更坚固,比火炮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