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的余波,并未随着周董的“荣调”而立刻平息。叶氏集团内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表面涟漪渐消,深处却暗流涌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权力洗牌与人心校准。叶憬然坐镇中枢,通过Arthur和几个核心高管,如同操控提线般,精准而迅速地调整着关键岗位的人选。他提拔了几位在危机中展现出忠诚与能力的少壮派,又将几个与周董过往甚密、却能力平平的元老,以“顾问”、“特派”等名义,体面地请离了决策核心。
动作干净利落,理由冠冕堂皇。没有人敢公开质疑,但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位年轻掌舵人手腕的铁血与意志的不可动摇。原本因伊万诺夫事件和叶憬然伤情而浮动的人心,被迅速而强力地重新凝聚、压制。叶氏这艘巨轮,在经历了一场外部风暴和内部震荡后,舵轮被更牢固地握在了叶憬然手中,开始朝着他设定的新航向,稳定提速。
家庭这边,那场雨夜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孟清如依旧沉默寡言,但她的“存在感”在以一种更具体的方式增强。她不再仅仅是出现在公共区域,而是开始尝试着,用她仅存的经验和资源,提供一些极其微小、却可能具备实际价值的帮助。
这天下午,叶憬然在书房处理“夜枭”传来的关于东南欧能源寡头与伊万诺夫残余势力接触的评估报告,眉头紧锁。那些势力盘根错节,情报真伪难辨,想要切入并建立有效威慑,并非易事。
孟清如被保姆推到书房门口晒太阳。她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叶憬然从文件中抬起头,有些意外。“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孟清如没有进来,只是坐在轮椅上,停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憬然,”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我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我在瑞士……认识一个人。他以前在东欧那边……做一些不太上台面的能源掮客生意,后来……后来好像洗白了些,在维也纳开了家咨询公司。”
她将那张便签纸放在门口的玄关柜上,像是放下一个烫手山芋,飞快地收回手。
“这上面……是他很多年前的一个联系方式,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用。或许……或许他能知道一些,明面上查不到的消息……”
她说完,不敢看叶憬然的反应,示意保姆立刻推她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让她窒息。
叶憬然的目光落在那张孤零零躺在柜子上的泛黄便签上。上面的字迹是母亲的,娟秀中带着一丝早已被岁月磨平的锐气。一个名字,一串早已过时的电话号码,一个模糊的地址。
他没有立刻去拿,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不再是关于一道菜咸淡的试探,也不是一句关于天气的废话。这是一条可能触及黑暗边缘的、带着风险的线索。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弥补,试图证明她并非全然无用,甚至不惜再次触碰那些她曾引以为戒、如今却可能带来危险的过往关系。
这是一种更进一步的、近乎押注式的靠近。
叶憬然沉默了片刻,最终,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拾起了那张便签。纸张带着陈旧的气息和母亲指尖微凉的温度。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承诺会使用。他只是将便签对折,放进了西装内袋,贴近胸口的位置。
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比言语更复杂的回应。
孟清如在被推回房间的途中,透过走廊的镜子,看到了儿子拾起便签的动作。她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是一种混杂着巨大释然和更深担忧的情绪涌上心头。她闭上眼,靠在轮椅背上,久久不语。
与此同时,苏晚的“新芽·远航”国际交流项目,也进入了最后的筹备阶段。选址成了关键。备选地点有巴黎、米兰、东京,还有一个,是伊万诺夫势力曾活跃、如今局势微妙的东欧艺术重镇——布达佩斯。
苏晚将几个地点的利弊分析做成了一份简洁的报告,放在了叶憬然的书桌上。她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的意见。
叶憬然拿起那份报告,目光在“布达佩斯”四个字上停留了许久。那里有深厚的文化艺术底蕴,符合“新芽”计划的初衷,但也潜藏着未知的风险。选择那里,意味着他需要为苏晚和那些年轻女孩们,提前构筑起足够坚固的安全屏障。
是选择绝对安全的巴黎、米兰,还是迎着潜在的风险,去那片刚刚经历风暴、亟待新生的土地,播下文化与希望的种子?
这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的选址,更是一种姿态,一种宣告。
窗外,上海持续了几日的阴雨终于停歇,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叶憬然放下报告,拿起内线电话。
“Arthur,联系我们在布达佩斯的所有资源,做一次最高级别的安全评估。”
“通知苏晚,‘新芽·远航’首站,暂定布达佩斯。让她开始准备吧。”
他选择了直面潜在的风险,也选择了相信苏晚和“新芽”的力量。
无声的清算,已在内部完成。
待启的航程,即将指向那片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土地。
而家庭内部,那张泛黄的便签,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种子,正在寂静中,等待着不知是否会到来的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