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黎回来后,苏晚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忙碌于工作室的大小事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内心深处悄然发生着改变。
叶憬然的那番告白,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原本趋于平静的心湖里,重新激荡起层层涟漪。她开始更加留意他,留意自己和他相处时的感受。
她发现,和他在一起时,她是放松的、愉悦的、被尊重的。他可以和她深入探讨一个设计的哲学内涵,也可以陪她为了一杯好吃的冰淇淋排很长的队。他会记得她不喜欢吃香菜,会在过马路时下意识地走在车来的那一侧,会在她偶尔露出疲惫时,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这些细碎的、日常的温暖,一点点地渗透进她的生活,修复着她对爱情和信任的感知。
她仍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但不再回避这个话题。有时,叶憬然会半开玩笑地问:“苏晚晚同学,我的实习期考核通过了吗?”她也会笑着回他:“叶憬然同学,表现尚可,仍需努力。”
这种带着暧昧的互动,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甜蜜而朦胧的色彩。
而另一边,顾言琛却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巴黎的那张照片,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嫉妒、悔恨、不甘、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无法工作,无法入睡,整日酗酒,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公司事务一团糟,连顾母都不敢轻易靠近他。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疯狂地调查叶憬然,尤其是与林晚晚之死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他像一头困兽,固执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可能挽回局面的稻草——证明叶憬然是个坏人,证明苏晚是被蒙蔽的!
然而,他耗费巨资和心力调查的结果,却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调查确实挖出了更多三年前的细节,甚至找到了当年那个声称看到林晚晚与亚裔男子争吵的目击者。经过更精确的技术比对和多方核实,那个所谓的“亚裔男子”的模糊影像,最终被证实,与叶憬然毫无关系!那只是一个当时同样入住那家民宿、与林晚晚因琐事发生过口角的韩国游客!
而更深层次的挖掘显示,叶憬然当年确实也在欧洲游学,但与林晚晚所在的城市相距甚远,且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更重要的是,调查人员从一些尘封的艺术圈往来信件和邮件中发现,叶憬然与林晚晚其实早已相识,甚至可以说是彼此欣赏的知音。林晚晚曾在给朋友的信中称赞叶憬然是“难得的有深度且真诚的同行者”。
所谓的“嫌疑”、“争吵”、“别有用心”,完全是他顾言琛在极度嫉妒和恐慌下的主观臆测和恶意揣度!
这个真相,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言琛脸上,打碎了他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错得如此离谱!
他不仅错待了苏晚,也玷污了叶憬然与林晚晚之间那份纯粹的情谊。他用自己肮脏的猜测,去度量了别人清白的关系。
巨大的羞愧和绝望,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起自己对苏晚说的那些指控叶憬然的话,想起苏晚当时那失望而冰冷的眼神……原来,在她眼里,他不仅虚伪,而且卑劣!
他把自己关在别墅里,拉上所有的窗帘,蜷缩在黑暗中。酒精已经无法麻痹他的痛苦,那些被他忽视的、苏晚过去三年里对他好的画面,那些他利用她、伤害她的画面,还有她最后看他时那冷漠决绝的眼神……如同循环播放的电影,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映,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他失去苏晚,不是因为叶憬然的出现,不是因为任何外界因素,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是因为他的傲慢、他的冷漠、他的自私、他那愚蠢的执念!
是他亲手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推开,是他亲手将她对他的爱意消耗殆尽,是他亲手将她打造成如今这个耀眼却再也与他无关的苏晚!
“啊——!!!”
空荡的别墅里,回荡着他痛苦至极的、如同野兽哀嚎般的嘶吼声。他疯狂地捶打着墙壁,直到拳头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心里的痛早已超过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没有希望了。
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
他连憎恨别人的资格都没有了。所有的错误,所有的罪孽,都源于他自己。
他活该失去她。 活该承受这永无止境的悔恨与孤独。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口鼻,夺走了他最后一丝呼吸的力气。世界在他眼前,变成了一片永无止境的、灰暗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