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蓝布封皮的账本。
轻轻放在马桂芳面前的办公桌上。
“马姨，口说无凭，您先看看这个。”
马桂芳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伸手翻开了账本。
账本不大，但每一笔收支都记得明明白白。
进货成本，销售额，代销分成，人工水电……条理分明，一目了然。
就是里面的字迹有点难以言说。
马桂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最后一页的汇总上。
“三天，纯利润……四百九十六块五毛？”她念出这个数字时，声音都有些变调。
马桂芳抬起头，死死盯着林晚，像是在确认这个数字的真伪。
林晚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指了指账本上的一行：“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纯利润的两成作为管理费上交。”
“这三天，街道办应得的管理费是九十九块三毛。”
九十九块三毛。
这个数字像一把小锤，重重敲在了马桂芳的心上。
三天，就快一百块了。
那一个月呢？
马桂芳甚至不用算盘，心算了一下，呼吸都漏了一拍。
一个月下来，光是这个加工小组上交的管理费，就至少是一千块！
一千块是什么概念？
她们街道办一年的办公经费，刨去人员工资，也就那么千把块钱。
平时想给哪个困难户多申请点补助，想修修哪条坑洼不平的路，都得抠抠搜搜，向上头打无数次报告。
可现在，一个月，就有一个“街道办”的经费进账。
有了这笔钱，之前想做却没钱做的那些事，不就都有了着落？
马桂芳的眼神变了。
看着那个小小的账本，就像看着一个能下金蛋的母鸡。
“这还只是卖卤菜的利润。”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卤肉饭的生意做起来，利润只会更高。”
她停顿了一下，抛出了自己真正的杀手锏。
“马姨，我们商量过了。关于卤肉饭的收益，我们愿意再拿出半成利。”
“单独成立一个‘红星路街道互助基金’，由您和街道办直接管理。”
“这个基金的钱，可以用来帮助咱们街道的孤寡老人，或者奖励学习好的困难学生。”
“怎么用，您说了算，我们小组绝不干涉。”
“互助基金？”
马桂芳嘴里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睛越来越亮。
这丫头……这丫头简直是个鬼才！
她不光会挣钱，更懂得怎么把钱花在刀刃上。
成立一个由街道办直接控制的基金，这意义可比单纯上交管理费大太多了！
这不仅是钱，这更是实打实的政绩，是她服务群众、心系百姓的最有力证明！
这一刻，什么风险，什么麻烦，全都被马桂芳抛到了脑后。
她猛地一拍桌子，把林晚和李洋都吓了一跳。
“办！”
马桂芳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个体户执照，咱们必须办下来！”
她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人，“报告我来批，工商局那边我也有两个老同学，能帮着递句话。但是……”
她话锋一转，神情又严肃起来，“丑话说在前头，现在这个口子卡得紧。”
“我只能保证把你们的报告送到管事的人手里，至于最后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李洋一听这话，心里就有底了。
他笑嘻嘻地站起来：“马姨，您这就太谦虚了。只要您肯帮忙把报告递上去，那就是我们最大的恩人！”
“剩下的事，您就瞧好吧。”李洋拍了拍胸脯，一脸的自信，“我来解决。”
从街道办出来。
李洋推着自行车冲林晚咧嘴一笑，“小嫂子，我就不跟你回作坊了，我得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买东西？
林晚心里一动，瞬间就明白了。
马桂芳那边是铺好了路，可工商局的人，还得李洋自己去通融。
这人情往来，自然不能空着手。
“李大哥，你是要去买东西送人？”林晚试探着问，“我陪你一起去吧，两个人好歹能参谋参谋。”
李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拒绝。
到了供销社门口，还没进去，就看到里面人头攒动。
“红星卤味”的柜台前，队伍都快排到门外头了。
“给我来半斤猪头肉，多要点耳朵！”
“同志，今天的卤豆腐还有没？给我称两斤！”
柜台里，王姐和另外两个售货员忙得脚不沾地。
脑门上全是汗，脸上却挂着笑。
她们手脚麻利地称重、打包、收钱，动作一气呵成。
“小林来了！”眼尖的王姐看到了林晚，隔着人群扬声打了个招呼。
林晚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没过去打扰她们。
她跟着李洋，从另一侧挤进了供销社。
“李大哥，咱们是买烟还是买酒？”林晚问道。
这个年代送礼，无非就是烟酒糖茶。
好烟好酒，最是拿得出手。
谁知李洋看都没看烟酒柜台一眼，径直把她带到了卖食品的区域。
“同志，劳驾，拿两罐橘子罐头。”李洋指了指货架最高处那两瓶罐头。
售货员踩着梯子取下来，李洋又指着旁边的点心柜台。
“那个蝴蝶酥，给我来两斤。”
“大白兔奶糖，也称两斤。”
“还有那个鸡蛋糕，对，就是那个，也来两斤。”
林晚站在一旁，越看越不对劲。
李洋挑的这些东西，橘子罐头、蝴蝶酥、大白兔奶糖……
全都是小姑娘和女同志们最喜欢的零嘴。
她看着李洋小心翼翼地把几包点心放进一个网兜里，连罐头都用布仔细地包了一层，生怕磕了碰了。
林晚心里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
她看着李洋，故意放慢了脚步，状似无意地问道：“李大哥，这些东西……好像不是男同志吃的吧？”
李洋拎着网兜的手顿了一下，脚步也跟着停了。
他没立刻回头，只是脖子根好像慢慢染上了一层红色。
林晚也不催，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几秒，李洋才转过身来，眼神有些飘忽，不敢跟林晚对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点。
“咳……谁说工商局里全是男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