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书房只剩下布料摩擦剑身的细微声响,以及他自己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外界的一切喧嚣似乎都已远离,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一种空明而锐利的状态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剑身被擦拭得光可鉴人,寒意凛然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书房门外。
李成安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开口:“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书房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昨日深夜前来的钱钧。
与昨夜的黑衣蒙面不同,今日他换上了一身低调的深色常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紧绷。他手中,捧着一个约尺许长,半尺宽厚的紫檀木盒,盒子上没有任何纹饰,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感。
钱钧反手关好门,走到书案前,将木盒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看向依旧在专注拭剑的李成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
“你要的东西…老夫,带来了。”
听到钱钧的话,李成安终于停下了擦拭长剑的动作。他并未立刻去看那紫檀木盒,而是将长剑缓缓归入鞘中,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
“知道了。”他这才抬眼看向钱钧,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诉你家老三,明日,我不会去堵他的府门,也不会刻意找他麻烦。让他…就在府里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什么都别做,静观其变即可。”
钱钧皱了皱眉,心中疑窦丛生。李成安费了这么大力气,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索要这两样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东西,难道就是为了让苏辰当个缩头乌龟?
这显然不符合李成安的行事风格,也绝非苏辰想要的结果。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敢问明日,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李成安轻轻笑了笑,将剑鞘放在手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钱钧:“怎么,钱家主想知道?”
钱钧面色变幻,最终沉声道:“若是涉及世子的绝密,老夫可以不知。”
“没什么不能说的。”李成安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钱钧面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轻松的随意,“毕竟,从你把这盒子带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勉强也算是在一条船上了,不是吗?总得让你知道,你的‘投资’,可能会换来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目光锐利如剑:“既然这婚约的旨意,是从那座皇宫里发出来的,那我,自然要去那源头,让他们…亲自收回去。”
“你…你说什么?!”钱钧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眼睛瞪得滚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闯…闯皇城?!李成安,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闯皇城!在天启立国八百多年的历史上,不是没有狂徒或刺客试图做过类似的事情,但那往往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刺杀或短暂骚扰。
像李成安这样,提前宣告,目的明确地要“去让皇帝收回成命”,这简直…简直是亘古未有的疯狂之举!这已经不单单是挑衅,而是对整个天启皇权最直接的践踏!自古以来,无论成功与否,做出这种事的人,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闯个皇城而已,钱家主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李成安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明日去哪里散步,“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去不得吗?”
“疯子!你简直就是个疯子!”钱钧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声音带着颤音,“公然闯皇城,逼迫皇室!就算你背后站着隐龙山,就算你个人实力通天,你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来!天启皇室八百年的底蕴,皇宫大内的高手如云,守卫重重,岂是你能随意闯入又离开的?你这是自寻死路!”
李成安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摇了摇头:“我能不能走出来,就不劳钱家主操心了。你只需安静的看着,就好了。”
他摆了摆手,做出送客的姿态,“天色已晚,钱家主可以回去了。明日事情繁多,我还需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钱钧死死盯着李成安,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疯狂或虚张声势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毋庸置疑的决绝。
他知道,再多说也无益。最终,他只能带着满心的惊涛骇浪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感觉,颓然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开了书房,身影迅速没入夜色之中。
钱钧走后,书房内重归寂静。
李成安静立片刻,走到门口,对外面轻声道:“天成。”
早已候在院中的天成应声而入:“世子。”
李成安指了指书案上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把这个盒子,派最可靠的人,立刻动身,以最快的速度,秘密送给王砚川。”
“是。”天成上前,小心地抱起木盒,入手沉重,他心中亦是凛然,知道这里面必定是非同小可之物。他问道:“可需要属下带什么话给王先生?”
李成安摇了摇头:“不用。他看到里面的东西,自然知道该怎么用。”
“属下明白。”天成抱着盒子,躬身准备退下。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住,背影显得有些僵硬。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坚决,沉声道:“世子!明日…还是让属下跟您一起去吧!多一个人,总能多一分照应!”
李成安抬眼看他,目光平静:“你挡得住天启皇室的极境?还是你觉得,你能在皇城中护我周全?”
天成顿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不甘。
他咬牙道:“世子!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可以立刻调动我们在中域其他地方的极境力量!就算不能正面抗衡,至少也能在外围制造混乱,牵制一部分力量,未尝不可一战!”
“好了,天成。”李成安打断了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这一次,只是解除个婚约而已,又不是决战。我们不需要,也不能把所有力量都摆到明面上来,跟苏家拼个你死我活。那样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