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游击队主舰，甲板。
清晨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水汽掠过甲板，吹拂过程墨的额发。
他看着泽法递过来的那个灰扑扑的金属头环，其材质呈暗沉的灰黑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孔洞，看上去毫不起眼。
“海军科学部队弄出来的特训装备，”泽法用他那粗壮的手指点了点头环，解释道，“用暗海沉银混合了某种特殊贝类的核心做的。它会持续释放一种特殊的波动，干扰你的能量感知体系，顺便……”
“把你变成瞎子。”
程墨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接过那头环。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其套在了自己的头上，调整了一下松紧，使其紧密贴合。
瞬间——
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下了关闭键。
一种奇异的低频震动从头环内部传来，仿佛直接作用于大脑和灵魂。
程墨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并非闭上眼睛的黑暗，而是所有光线、色彩、轮廓彻底消失的、纯粹至极的虚无。
他赖以观察能量流动、洞察事物本质的【真实之眼】，那浩瀚的能量视野，如同被锋利的刀瞬间切断。
不仅如此，他平日里即便不开启【真实之眼】，也远超常人的、对周围生命气息和能量异动的敏锐感知，此刻也变得模糊不清。
如同隔着一层厚重而不断晃动的毛玻璃，各种杂乱的、无意义的“噪音”干扰着他的判断。
程墨心中微微一凛。
这种被剥夺了最主要感知手段，仿佛被抛回最初穿越时、那个只有一腔孤勇的凡人状态的错觉，让他久违地感到了一丝……不适。
四周不再是清晰可辨的世界，而是一片混沌、未知且充满潜在危险的黑暗深渊。
“适应一下，训练开始。”
泽法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没有任何预兆，攻击已然临身！
没有凌厉的破空声，没有蓄力时的能量波动，甚至没有明显的杀气。
泽法将自身全部的力量和气势都完美地收敛、凝聚于拳脚的一点，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在程墨此刻混沌的感知世界里，这些攻击就如同从虚无中凭空诞生。
角度刁钻，无声无息，却又蕴含着足以开山裂地的恐怖力量。
砰！
一记沉重的手刀，精准无比地砍在程墨的颈侧。
他甚至没能“看”到攻击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向侧面跌出好几步，颈侧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还没等他稳住重心，腰腹处又传来一阵闷痛，仿佛被一根无形的攻城槌击中，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
紧接着膝窝一麻，支撑腿瞬间失去力量。
“呃……”
程墨闷哼一声，颇为狼狈地重重摔倒在坚硬的甲板上，手肘和膝盖与木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久违的、无法依靠超凡感知进行预判和规避的无力感，冰冷的缠上了他的心脏。
泽法看着摔倒在地的程墨，心中并无轻视，反而更加凝重。
他知道这头环的效果有多霸道，寻常海军将校戴上它，连站直都困难。
程墨能立刻做出反应，本身就已经说明其根基之深厚。
“依靠视觉和能量感知太久了……失去了这些，我的反应速度慢了不止一拍。”
程墨撑起身体，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内心冷静地分析着。
风声……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
还有攻击临近前，肌肉绷紧带动气流的嗡鸣……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强行压制住因感知被剥夺而产生的不适与躁动，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些被忽略的、最基础的物理信息上。
泽法没有给他太多调整的时间，下一波攻击接踵而至。
程墨的适应速度快得惊人。
第一天训练结束时，他虽然依旧被击中多次，但已经能勉强进行一些基础的本能闪避。
第三天，当泽法再次挥拳袭来时，程墨在千钧一发之际手臂抬起，小臂外侧精准地格挡住了泽法的手腕。
铿！
肉体碰撞，却发出了近乎金属交击的闷响。
程墨站在甲板中央，虽然呼吸略显急促，汗湿的黑发贴在额角，但身姿却十分稳定。
泽法收拳后退，甚至能在黑暗中精准格挡下自己大部分攻击的程墨，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复杂的感叹。
真是……怪物般的天才。
这种适应速度，这种在绝境中挖掘自身潜力的能力……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远，想起了程墨那晚在月光下，用平静语气说出的“征服世界”的狂言。
征服世界……何等狂妄，又何等熟悉的野心。
泽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每一个初出茅庐、渴望力量和见识大海广阔的小鬼，谁不曾做过这样不切实际的梦？
都妄图以一己之力，撼动这盘根错节的整个世界。
他将程墨如今表现出来的专注医术的平静自动解读。
那是曾经炽热的理想被残酷现实磨平棱角后的沉淀与妥协。
就像他自己，当年何尝没有想过改变海军的某些积弊，改变世界政府的某些不公？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务实，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追杀海贼这一件相对单纯的事情上。
这种相似的、从理想主义到现实主义的转变，让他对程墨莫名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理解与亲近感。
在训练的间隙，泽法会坐在程墨旁边，递过一壶水，然后以自身经历为例，进行着他认为的疏导。
“你知道吗，小子，”泽法的声音低沉，“我见过……玛丽乔亚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仅仅因为一个平民不小心挡了路，就下令将其全家贬为奴隶。”
他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
“我见过cp的特工，为了所谓的任务，将一整个知晓内情的小岛从地图上抹去，男女老幼，无一幸免……还有那些加盟国的王族……”
他讲述的，全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的黑暗现实。
其残酷与荒谬的程度，远超过程墨在原着漫画中了解到的那些片段。
是真正浸透了血与泪的、这个世界的底色。
泽法甚至坦诚了自己从坚持“不杀”原则的海军大将，到亲眼目睹心爱的部下几乎被屠戮殆尽后信念崩塌，最终心灰意冷又带着无尽愤懑组建了这支海贼游击队的心路历程。
这些话语，既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用血淋淋的现实来安抚他想象中的、程墨那颗因理想受挫而受过伤的心。
这小子，曾以征服世界为目标，如今却只能在这艘船上行医救人……
虽然也是好事，但终究是……有些落魄和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