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空间扭曲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失重般的眩晕。
“精卫号”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巨手从湍急的河流中狠狠甩出，砸入一片绝对的、陌生的虚空之中。
舰体各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和能量过载的爆鸣，刺眼的红色警报灯瞬间淹没了主屏幕的星空图像，将整个舰桥染成一片不祥的血色。
“跃迁完成！姿态失控！引擎过载保护启动！主推进器熄火！”林薇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难以掩饰的惊恐，双手死死抓住控制台以稳定身体，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的头盔侧面有一道清晰的擦痕，是刚才剧烈震动时撞在控制面板上留下的。
“报告损伤情况！”洛城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他强行压下因强行跃迁和空间震荡带来的恶心感，太阳穴突突直跳。
安全带深深勒进他的作战服，刚才那一下几乎将他从指挥席上抛出去。
“舰体结构完整性下降至百分之八十七！b区外侧装甲板多处破裂，气密门已自动封锁！三号辅助推进器阵列完全失效，线路熔断！主传感器阵列离线，重启需要时间！能量护盾发生器过载，正在冷却，无法启动！”李明辉快速浏览着疯狂刷新的损伤报告清单，语速极快，每报出一项，脸色就阴沉一分。
“生命维持系统压力波动，已稳定。报告伤亡情况！”洛城最关心这个。
“医疗舱报告：三人骨折，多人撞击伤和轻微脑震荡，无生命危险！工程部有两人在抢修管道时被高温蒸汽灼伤，已送医！”通讯频道里传来李希颜急促但清晰的声音。
洛城稍稍松了口气，人还在就好。
他解开安全带，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主控台前。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格局，而是一片极其陌生的、星辰稀疏得令人心慌的黑暗空域。只有远方几点黯淡的、无法辨认星座的星光，冷漠地注视着这艘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定位！我们现在在哪？”洛城下令，声音在警报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正在尝试定位……主天文导航系统受损，备用系统启动……星图匹配失败！无法识别当前空域特征！”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惯性导航系统误差极大，最后一次有效定位点是在‘指引之星’附近，但跃迁轨迹因强烈干扰严重偏离预设航线！我们……迷航了。”
迷航。在深空，这两个字意味着绝对的孤立和巨大的危险。没有参照物，没有已知的航道，意味着补给耗尽后就是无声的死亡。
“引擎状态？”洛城看向动力控制台。
“主聚变引擎因紧急过载保护强制停机，冷却和系统自检至少需要三十分钟。备用推进器部分可用，但输出功率有限，无法支持长距离机动。”工程师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背后是嘈杂的抢修声。
“优先修复传感器和通讯系统！我们需要眼睛和耳朵！”洛城下令，“所有非必要系统功耗降至最低，优先保障生命维持、基础维生和防御系统最低能耗运行。”
“明白！”
舰桥内暂时陷入了紧张的忙碌和压抑的沉默，只有仪器设备的报警声和人员通讯声交错响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深深的忧虑。
洛城坐回指挥席，闭上眼，试图与曦沟通。“曦，你的状态如何？能否进行环境感知？”
【核心运行稳定。外部传感器受损严重，有效探测范围缩减至常规状态的百分之十八。正在进行广域低功耗背景扫描，尝试捕捉任何可识别信号源。】
曦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显然刚才的强行跃迁和干扰也对它造成了一定影响。
“分析跃迁末端干扰源特性，尝试反推可能的影响范围和我们偏离的大致矢量。”
【分析中……干扰频谱复杂，混合了‘狩猎者’级电子战特征、未知第三方舰船的能量残留以及‘指引之星’被意外激活产生的脉冲。精确反推难度极大。初步估算，偏离角在正负十五度之间，跃迁距离缩水约百分之三十。我们可能处于一片未被曦光文明主要星图标注的‘空白区’或‘边缘带’。】
就在这时，林薇那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等等！有信号！”
所有人精神一振，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非常微弱……时断时续……但不是自然背景辐射！”林薇拼命调整着残存的传感器 ，“频率很古老……调制方式……正在解析……匹配数据库……是曦光文明早期使用的低功耗导航信标标准制式！”
“能定位信号源吗？”洛城立刻问道。
“信号太弱了，而且受到严重散射……大致方向可以确定，距离……无法精确测算，但应该不会特别遥远！”林薇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哪怕是最微弱的一丝熟悉信号，也如同救命稻草。
“曦，确认信号特征。”
【确认。信号编码方式与曦光文明‘开拓纪元’中期使用的通用应急导航信标协议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三。信号源方向与当前舰首偏转角负七度，俯角正五度。】曦迅速给出了更精确的数据。
“调整舰体姿态，备用推进器启动，缓慢接近信号源方向。速度保持最低，避免暴露。”洛城下达指令。无论这信号来自一个废弃的哨站，还是一个飘荡的救生舱，这都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精卫号”如同一个重伤的巨兽，艰难地调整着笨重的身躯，依靠所剩无几的动力，朝着那微弱的信号来源缓缓驶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这唯一的希望稍纵即逝。
时间在缓慢的移动中流逝。维修队争分夺秒地抢修着关键系统。伤员得到了初步救治。警报声逐渐减少，但舰内的气氛依旧紧绷。
“信号强度在缓慢增强……我们找对方向了！”林薇紧盯着屏幕，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传感器部分修复！尝试进行初步光学观测！”一名技术员报告。
主屏幕上模糊的图像逐渐清晰起来。在信号来源的方向，遥远的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细小而不规则的轮廓，似乎是一个小型的人造物体，静静地漂浮在那里。周围没有任何大型天体的迹象。
“放大图像！”
图像被不断放大，虽然依旧模糊且充满噪点，但已经能大致分辨出那物体的形态——那是一个已经严重破损、表面布满撞击坑和宇宙尘的菱形结构，一侧似乎已经完全碎裂，露出内部冻结的复杂构件。在其相对完好的另一侧，隐约可见一个黯淡的、几乎熄灭的蓝色光点正在规律闪烁。
正是一个曦光文明的古老导航信标。但它为何会孤零零地出现在这片荒芜的空域？是某个早已毁灭的前哨站的残骸？还是一艘失踪飞船最后的遗言？
“精卫号”继续缓慢靠近。随着距离拉近，更多的细节被捕捉到。
“检测到信标周边有微弱的金属碎片场……规模不大，似乎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李明辉报告道，“未检测到任何能量武器残留痕迹，更像是……自然衰败或古老的撞击导致的破坏。”
“生命迹象？”洛城问。
“零。没有任何生命反应。”
就在“精卫号”即将进入更详细扫描距离时，那个古老的导航信标，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原本就极其微弱的蓝色闪光急促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了，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它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为迷途的旅人指引了最后一段路，然后彻底沉寂。
“信号消失。”林薇低声道。
“扫描那片残骸区域，寻找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尤其是可能存在的航行记录器或数据存储单元。”洛城下令。虽然信标熄灭了，但它的残骸本身可能仍然藏着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