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息裹着石屑打在脸上生疼，安燠却顾不上躲。
那道幽蓝的龙影悬在半空，鳞甲擦过坍塌的穹顶，碎石扑簌簌落进她发间，她却像被定住了似的——方才龙影开口那声\"姐姐\"，尾音像浸了千年寒潭的丝弦，顺着耳道直往心里钻。
\"你、你喊谁？\"她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揪住程砚衣襟。
系统今天的签到提示还在脑内闪红光，可此刻哪顾得上什么头铁撞树奖励？
上回被猪八戒追着跑时，她心跳都没这么快过。
龙影的龙须垂下来，扫过程砚举着的钉耙尖，竟像逗弄幼崽似的卷了卷齿尖：\"自然是喊你。\"它尾椎轻摆，带起一阵风掀开安燠额前碎发，幽蓝瞳孔里浮起细碎的光，\"你眉心的光纹，和她当年渡我龙魂时，额间的印记一模一样。\"
程砚的钉耙\"当啷\"磕在地上。
他本来把安燠护在身侧，此刻却突然转身用背抵住她，熊耳因为紧张炸成扇形：\"喂！少套近乎啊你！我家夫人是青丘狐，和什么'她'能有什么关系？\"话是凶的，后颈却冒起细汗——这龙的气势比他在不周山见过的雷部天将来得还骇人，可偏生对安燠温声温气，倒像哄偷了蜂蜜的小熊崽。
安燠扒着他后背往外看，月光漏进墓室，恰好照在她眉心。
那里的光纹是前几日第七魂归位时才显的，系统当时说是什么\"隐世血脉觉醒\"，她还以为是能多睡三时辰的福利，合着是藏了这么大的秘密？
\"它说的'她'是谁？\"她戳了戳程砚后腰，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不会是我那传说中的隐世狐仙祖宗吧？可青丘族谱里没写有龙亲戚啊......\"
\"管它是谁！\"程砚攥紧她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大不了我扛着你跑，老参揪我尾巴，这破龙冢塌了也砸不着咱们——\"
\"那可不成。\"龙影忽然低笑，震得墓室四壁嗡嗡作响，程砚的钉耙差点从手里飞出去，\"我等了三万年，才等到姐姐来。\"它龙爪虚虚一抓，安燠脚边的龙鳞\"咻\"地窜进她袖中，\"当年她用半魂渡我，说总有一日，会有带着她气息的人来接我。如今你来了，我自然要把该说的话说完。\"
老参精突然呛了声。
他本来缩在墙角捡珊瑚珠，此刻却攥着半串珠子直起腰，白胡子抖得能挂油瓶：\"半、半魂渡龙魂......这等逆天道行......\"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盯着安燠眉心的光纹，喉咙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安燠被龙影的目光灼得发慌。
她前世被闺蜜捅刀时都没这么无措——那时候至少知道敌人是谁，可现在这龙，说的话像团乱麻，她越理越迷糊：\"我...我真不记得什么渡龙魂的事。\"她摸出袖中龙鳞，幽蓝鳞片贴着掌心，竟有几分暖，\"莫不是认错人了？\"
\"不会错的。\"龙影垂下头颅，龙角几乎要碰到她发顶，\"她渡我时说，若有一日见着带着她半魂的人，便唤一声姐姐。\"它尾尖轻轻扫过她手背，像极了青丘小狐狸求摸时蹭手的动作，\"姐姐，当年她被天罚追着打时，我没能护她。如今换我护你，可好？\"
程砚的熊耳\"唰\"地压到头顶。
他扭头盯着安燠，喉结动了动，想说\"我来护就行\"，可对上龙影铺天盖地的气势，又把话咽回去——他一个小小山神，哪比得过远古龙魂？
末了只能攥紧她手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夫人，要是它要带你走，我就...我就用钉耙敲它龙角！大不了回不周山搬我师父的镇山碑！\"
安燠被他气笑了。
她抽回手，戳了戳他紧绷的后背：\"傻熊，它又没恶意。\"可话音刚落，龙冢深处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门。
龙影猛地抬头，幽蓝瞳孔缩成细线：\"不好，封印要破了！\"它龙尾一卷，裹住安燠腰肢就往隧道里拽，\"姐姐跟我走！那些东西是冲你来的！\"
\"程砚！老参！\"安燠被拽得双脚离地，急得去抓龙鳞，\"你们快跟上——\"
\"夫人！\"程砚吼了一嗓子，钉耙往地上一插，借力扑过去抓住她手腕。
他熊爪滚烫，几乎要把她手腕捏红：\"要走一起走！\"老参精也跌跌撞撞扑过来，揪住程砚后衣领，半串珊瑚珠\"哗啦啦\"撒了一路。
龙影倒也不恼，反而加快速度。
隧道里的风灌进安燠耳朵，她隐约听见龙影低低的声音：\"当年她也是这样，总说'要走一起走'......\"
等四人冲进隧道深处，龙影\"轰\"地撞开一道石门。
月光从头顶的裂缝漏进来，照见老参精惨白的脸——他盯着龙影的背影，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直到安燠回头喊他，才猛地低下头去捡珠子，可指尖却死死掐进掌心，掐出了血。
隧道外，龙冢坍塌的轰鸣越来越近。
程砚把安燠护在怀里，看着龙影在前方引路，突然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发顶：\"夫人，那龙说的'她'......\"
\"我也不知道。\"安燠摸了摸袖中龙鳞，又摸了摸眉心光纹，\"但...或许是好事？\"她抬头看程砚，正撞进他亮晶晶的熊眼里，突然笑出声，\"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麻烦——\"她戳了戳他胸口，\"不是还有程山神给我扛雷么？\"
程砚耳尖\"腾\"地红了。
他刚要开口，就听老参精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龙影停在隧道尽头，月光下，它龙角上的鳞粉飘起来，竟和安燠眉心的光纹连成一道金线。
老参精的手死死攥住珊瑚珠，珠子在他掌心硌出红印。
他盯着那道金线，白胡子抖得厉害，嘴唇动了动，终于哑着嗓子吐出半句话：\"它说的...莫不是当年那位......\"
话音未落，龙冢方向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程砚一把将安燠按进怀里，钉耙横在头顶。
等震动平息，他抬头去看，却见龙影不知何时又盘在他们上方，龙息温柔地裹住三人，像护着最珍贵的幼崽。
安燠从他怀里探出头，正迎上龙影幽蓝的眼睛。
这次她没躲，反而伸手摸了摸龙角——鳞片比程砚酿的桂花蜜还暖。
龙影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尖轻轻扫过她脚背，像在撒娇。
程砚看着这一幕，突然哼了声：\"行啊你，才见面就学会摸龙角了。\"他低头用下巴蹭她发顶，\"下次摸熊耳朵可得多摸十下。\"
安燠被他逗笑了。她刚要回嘴，就听系统\"叮\"地一声——
【今日签到地点：龙冢隧道】
【签到奖励：龙鳞护甲（可挡金仙以下法术攻击，时效一日）】
【温馨提示：宿主今日未主动修炼\/打架，奖励已发放至袖中~】
她低头看袖中，果然多了片暖融融的龙鳞。
再抬头时，龙影已经转身往前引路，程砚扛着钉耙跟在后面，老参精还在捡珠子，只是捡着捡着，又抬头看了她眉心一眼，目光复杂得像青丘山顶的雾。
隧道深处传来龙影的声音：\"姐姐，再走半里就到出口了。\"
安燠应了声，伸手勾住程砚的小拇指。
掌心的温度透过龙鳞传过来，比任何法术都让她安心。
她望着前方龙影的背影，又摸了摸眉心光纹——三万年的等待，半魂的秘密，还有老参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管他呢。
她勾着程砚的手晃了晃：\"程山神，等出了这鬼地方，我要吃十串糖葫芦。\"
\"二十串！\"程砚立刻应下，\"再给你买桂花糕，枣泥饼，还有......\"他突然压低声音，\"还有我藏在山神祠的蜂蜜，只给夫人吃。\"
安燠笑出了声。
她望着前方幽蓝的龙影，听着程砚絮絮叨叨的承诺，忽然觉得——就算真有什么三万年的秘密，有这傻熊在，也没什么好怕的。
老参精落在最后，看着前面说说笑笑的两人，又看了看龙影，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他摸出怀里半块缺角的玉牌，牌面刻着\"昆仑\"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那位女仙......\"他喃喃自语，\"难道真的......\"
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将他的话吞进了风里。
老参精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珊瑚珠里，昆仑玉牌在他袖中烫得厉害。
龙影化形的瞬间，他喉结剧烈滚动，白胡子抖成乱蓬蓬的草垛——那玄色衣袍的少年，与他记忆里跪在昆仑药园外的身影重叠了。
三百年前，有个女仙为救濒死的小龙崽，跪了三天三夜求他给龙涎草，当时她眉心的光纹，和安燠此刻额间的，像极了同一片月光。
\"原来她真的......曾经救过龙族。\"他嗓音哑得像老树根裂开的声响，玉牌在袖中\"咔\"地迸出细纹，\"当年我只当她是疯魔了要逆天改命，却不知......\"
龙影落地时带起一阵风，玄色衣摆扫过程砚钉耙齿尖。
少年模样的龙魂抬眼，眼底却翻涌着比不周山雪渊更古老的光：\"姐姐，我化形了。\"他说着，竟像青丘小狐崽似的歪头，\"这样你看我可还顺眼？\"
安燠被他突然的孩子气惊得挑眉。
她伸手碰了碰他衣袖——龙鳞化作的丝线，竟比程砚织的狐狸毛围脖还软和。\"顺眼是顺眼，\"她抽回手时瞥见程砚鼓成包子的脸，忍着笑补了句，\"就是比某只总把蜂蜜抹在胡子上的熊，规矩多了。\"
程砚的熊耳\"唰\"地竖起来。
他原本用钉耙护着两人后背，此刻猛地转身，钉耙尖差点戳到龙影鼻尖：\"喂！我那是怕夫人冬天手凉，特意把蜜罐焐在胡子里！\"见龙影只是歪头笑，他更气了，干脆把安燠往怀里带了带，\"再说了，夫人摸龙角我都没说什么，摸熊耳朵可不许偏心！\"
龙影忽然低笑，笑声里裹着三万年的岁月回响。
他摊开掌心，半枚龙符浮起，幽蓝纹路像活了似的爬向安燠：\"这是她留给我的信物。
当年天罚劈下时，她把半魂封进符里，说'若有一日我转世，你便替我守住这半片龙鳞'。\"他指尖轻碰龙符，符上突然绽开一朵极小的狐尾花，\"你看，她连符纹都刻成了你族图腾。\"
安燠接符的手在抖。
龙符触到掌心的瞬间，她像被雷劈了似的浑身一震——那不是凉，是某种熟悉的热，从指尖窜到心口，像极了程砚偷偷塞给她的烤红薯。\"她......是我前世？\"她声音发颤，抬头时撞进龙影眼底的温柔，突然想起程砚每次给她留蜜饯时的眼神，\"可我前世不是被闺蜜捅死的普通人类么？\"
\"傻姐姐。\"龙影抬手，指尖在她眉心光纹上轻轻一点，\"你轮回了九世，这是第十世。前三世是上神，中间五世是散仙，再之前......\"他突然住了嘴，因为程砚的钉耙已经抵在他腰上，\"咳，总之你现在集齐了七魂，系统该醒了。\"
\"叮——\"
系统提示音炸在安燠脑仁里，比她上次偷喝程砚藏的桂花酿时的头痛还厉害。
她眼前闪过碎片：穿月白仙裙的女子在雷雨中抱着龙蛋，额间光纹亮如星子；同一女子跪在昆仑药园外，对老参精说\"求前辈给龙涎草，我以半魂为契\"；还是那女子，在天罚降下前把半枚龙符塞进龙蛋裂缝，最后看了眼青丘方向的狐尾云......
\"原来......我前世是隐世狐仙，叫白昭。\"安燠捂住突突跳的太阳穴，\"她为救龙魂逆天改命，被天罚追杀到魂飞魄散，转世九次才攒齐七魂......\"她突然抓住程砚的手，\"那剩下两魂呢？是不是和九印有关？系统说的'九印觉醒'......\"
\"九印是镇压天地隐秘的锁。\"龙影忽然严肃起来，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当年白昭发现天庭在掩盖龙族灭族真相——他们不是死于妖界混战，是被神仙抽了龙筋炼法宝。
她要揭露真相，才被天罚盯上......\"
\"轰——\"
山风突然倒灌进隧道，卷着老参精刚捡的珊瑚珠叮叮当当撞墙。
程砚的熊耳瞬间立成雷达，他猛地把安燠护在身后，钉耙在地上划出火星：\"夫人，有动静！\"
安燠顺着他的目光抬头。
月光被撕开一道口子，数道金光像利剑般扎进龙冢外的空地。
为首的人影脚踏金云，甲胄上的\"巡察使\"三字在夜空中刺得人眼睛疼。
他身后跟着二十余名天兵，手中长枪指向隧道口，枪尖的寒光比龙符还冷。
\"把龙符交出来，你们还能活着离开。\"巡察使开口，声音像冰锥砸在青石板上，\"否则——\"他扫过程砚的钉耙、老参的珊瑚珠，最后落在安燠掌心的龙符上，\"就和三百年前那只疯狐狸一个下场。\"
安燠的指尖下意识攥紧龙符。
符上的狐尾花突然亮起来，烫得她手腕发红。
她抬头看向程砚，正撞进他泛红的熊眼里——那是他上次为她扛雷时的眼神，也是他说\"夫人，我给你偷了十串糖葫芦\"时的眼神。
龙影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玄色衣摆扫过她手背：\"姐姐，我护你。\"
程砚把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隧道石屑簌簌落：\"我也护。\"他扭头冲老参精喊，\"老东西，别光捡珠子！你昆仑的玉牌不是能召药园护阵么？\"
老参精的手还攥着碎玉牌。
他抬头看向安燠眉心的光纹，又看了看巡察使腰间的\"天条\"令旗，突然把玉牌塞进她手里：\"这是当年那女仙跪来的龙涎草种子，能开结界。\"他白胡子抖得更快了，\"当年我没帮她，这次......\"
隧道外的金光更盛了。
巡察使的长枪尖挑起一片落叶，叶尖刚碰到龙冢入口的石头，就\"滋啦\"一声烧出焦痕。
安燠摸了摸袖中的龙鳞护甲，又摸了摸程砚发烫的后颈——系统今天的签到奖励，好像来得正是时候。
\"程山神。\"她突然笑了，\"等打完这架，我要吃三十串糖葫芦。\"
\"五十串！\"程砚立刻应，钉耙在掌心转了个花，\"再加两坛蜂蜜，老参的枣泥饼全给你留着！\"
龙影看着这对活宝，眼底的沧桑慢慢融成笑意。
他抬手召出龙鳞剑，剑身映着安燠眉心的光纹，像极了三百年前那夜，白昭举着剑对他说\"我带你走\"时的模样。
隧道外，巡察使的声音再次炸响：\"最后三息！\"
安燠把龙符塞进怀里，程砚的手掌立刻覆上来帮她按住。
老参精哆哆嗦嗦掏出最后半颗珊瑚珠，念了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珠身泛起绿光，在隧道口织出层薄如蝉翼的结界。
龙影的龙鳞剑指向天空，玄色衣袍被山风掀起：\"姐姐，我们该让他们看看，三万年了，有些事......\"他转头看向安燠，眼底的光比月光还亮，\"该有人管管了。\"
金光与龙鳞的幽蓝在隧道口相撞的瞬间，安燠听见系统在脑内欢呼：\"九印觉醒签到模式启动！
今日签到地点：【龙冢入口——】
【奖励：白昭的半魂记忆碎片（含天罚真相、九印位置）已发放！】
而隧道外，巡察使的冷笑混着天兵的呐喊，像团乌云压下来。
程砚的钉耙撞上天兵长枪的脆响里，安燠摸到程砚后颈的软毛——和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暖得能焐化冬雪。
她突然觉得，不管来的是天兵还是天罚，有这傻熊在，有龙魂在，有老参那半颗珊瑚珠在......
这第十世，大概不会像前世那么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