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翻涌的穹顶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黑袍人踏着碎冰般的黑雾降下时，地牢的石壁都在微微震颤。他斗篷边缘绣着的血色纹路在暗光中流转，像极了活物的血管，而那双眼从兜帽阴影中透出的光，正死死钉在谢慕白胸前——那里的蝶坠余温未散，还残留着苏婉清魂体的气息。
“我的好外甥，别来无恙。”
沙哑的嗓音裹着黑雾滚来，谢慕白猛地攥紧拳头，腕间未愈的伤口又渗出鲜血。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像极了记忆里那个总爱藏在母亲身后的少年，只是如今添了淬毒般的阴冷。
黑袍人缓缓抬手，兜帽在气流中掀起一角。谢慕白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脸，竟与苏婉清有七分相似！一样的眉骨清峻，一样的眼尾微扬，只是肤色透着非人的青白，唇角的笑纹里都浸着蚀骨的寒意。
“不……不可能……”谢慕白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小舅他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
“死？”黑袍人低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地牢里撞出诡异的回音，“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逼得走投无路，死在乱葬岗上，可不是我的结局。”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划过眼角时，那里突然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咒印，“我是苏无常，苏婉清那个好姐姐，从来没正眼瞧过的亲弟弟。”
蝶坠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谢慕白这才惊觉，母亲魂体消散前，最后望向的正是黑袍人藏身的方向。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猛地拼凑起来——小时候总看见小舅躲在廊柱后，望着母亲与慕清漪并肩练剑的背影，眼底翻涌着他读不懂的嫉妒；后来血影教破门时，第一个踏入内院的黑衣人，斗篷下露出的手腕上，就有这样一道暗红咒印。
“你嫉妒她们。”谢慕白的声音带着冰碴，“嫉妒娘和慕姨的情谊，嫉妒她们生来就拥有的一切。”
“拥有？”苏无常猛地扯开黑袍，衣襟下露出密密麻麻的咒印，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像藤蔓般爬满胸膛，“苏婉清有玄门第一才女的名声，慕清漪有强大的娘家背景，我呢？我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庶子！”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怨毒，“凭什么她们能站在光里，我就要被踩在泥里？”
黑雾随着他的怒意翻腾，谢慕白突然想起母亲魂体上的灰败——那些噬魂的黑雾，分明带着谢家血脉特有的气息。他猛地抬头，撞进谢无常那双淬了毒的眼：“是你！是你把血影教引到谢府的！”
“是又如何？”苏无常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的蛊虫，虫身泛着油亮的光，“换魂蛊需要至亲的魂体做引，我那好姐姐的魂魄，可是难得的纯阴之体。”他指尖摩挲着蛊虫，眼神贪婪得像盯着猎物的狼，“再加上慕清漪那缕残魂——当年她为了护你，硬生生撕裂魂魄挡下致命一击，剩下的魂体里还凝着玄门至宝的灵力，正好做我练就不死之身的药引。”
话音未落，萧逸辰的剑鸣已刺破黑雾。青衫剑客踏着剑光落在谢慕白身侧，长剑嗡鸣着指向苏无常，剑气激起的气流掀动他鬓角的白发：“十六年前你欠谢家的血债，今日该还了。”
苏无常嗤笑一声，指尖的换魂蛊突然化作一道黑影，没入翻涌的黑雾中。“急什么？”他抬手挥袖，身后的石壁突然裂开一道暗门，门后透出幽幽的红光，“你们心心念念的人，都在下面等着呢。”
暗门后是盘旋向下的石阶，每一步都踩着黏腻的血气。萧逸辰举剑在前，剑身流转的清光劈开迎面扑来的黑雾，谢慕白紧随其后，蝶坠在胸前剧烈震颤，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石阶尽头是座巨大的祭坛，十二根刻满咒文的石柱撑起穹顶，柱身上缠绕的锁链正泛着妖异的红光。谢慕白的呼吸骤然停滞——祭坛中央的石台上，慕清漪的残魂与苏婉清的魂体正被锁链死死缚住，她们的魂体已透明如蝉翼，丝丝缕缕的灵力正顺着锁链流入台下的血阵。
血阵中央刻着繁复的符文，暗红色的液体在纹路中缓缓流动，竟是活人的精血。当谢慕白的目光扫过阵眼时，心脏猛地被攥紧——那里刻画的，赫然是萧夭的生辰八字！
“破妄镜！”萧逸辰突然低喝一声，将腰间铜镜掷向空中。镜面骤然亮起，映照出祭坛之下更深的深渊——那里悬浮着无数扭曲的魂灵，都是被血影教残害的冤魂，而血阵的符文正与这些魂灵产生共鸣，每流转一圈，苏婉清与慕清漪的魂体就稀薄一分。
“还差最后一步。”苏无常的声音从石柱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祭坛边缘，黑袍在血光中猎猎作响，“萧夭那丫头，可不是普通的魂魄。”他看向萧逸辰，眼底闪过得意的笑，“她的灵魂带着异世的生气，是天地间最纯净的‘活祭’，只要将她推入阵眼，换魂蛊就能吞噬三魂之力，助我突破境界，永世不灭！”
萧逸辰的剑突然剧烈震颤，他望着石台上那两道几乎要消散的魂体，想起苏凝临终前将半块蝶坠交给他时的眼神，想起苏婉清托孤时含泪的嘱托。十六年前他没能护住她们，十六年后，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谢慕白的指尖突然渗出鲜血，那些血珠并未滴落，而是在空中凝聚成蝶形的光影。这一次，蝶影没有消散，反而在血光中透出决绝的红。他看着祭坛上母亲魂体与苏凝残魂交握的手——她们即使魂飞魄散，指尖仍紧紧相扣，一如当年并肩作战的模样。
“你永远不懂。”谢慕白的声音在祭坛中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她们守护的不是名声，不是灵力，是比不死之身更重要的东西。”
血阵突然加速流转，符文亮起刺眼的红光。苏无常狞笑着抬手，似乎要强行开启最后的祭典。萧逸辰的剑光已如流星般刺出，谢慕白凝聚的蝶影也化作血色流光——深渊与光明在此刻轰然相撞，而祭坛上那两道微弱的魂体，却在漫天血光中，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即将破茧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