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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已悄然裹挟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秋燥,不再是夏末纯粹的暖融。它掠过百年学府里那些虬枝盘曲的梧桐,叶片相撞,发出连绵起伏的沙沙絮语,像是古老典籍翻动时低沉的私语。被枝叶筛碎的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炽烈,化作一片片薄金,慵懒地铺洒在图书馆门前那几级宽阔的、历经岁月打磨已略显温润的灰白色花岗岩台阶上,光影斑驳,如同铺陈开一卷无言的时光长卷。

苏念抱着高高的一摞专业书,视线几乎被这由硬质封面垒砌的“山峦”完全遮蔽。那些棱角分明的书脊,沉甸甸地压在她纤细的手臂上,随着行走的颠簸,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淡却清晰的红痕。她刚从三楼历史文献区那弥漫着樟脑与故纸特有气息的幽深回廊中出来,脑海里盘旋不去的,依旧是实习报告中关于魏晋门阀制度那一部分的巨大空白。那些盘根错节的士族谱系,那些语焉不详的权力嬗变,在她年轻而充满探究欲的思维里搅起一团迷雾,让她心绪不宁,脚下的感知也变得模糊起来。台阶的棱线,被怀中书堆严严实实地遮挡在视野的下方,只余一片混沌而危险的灰影。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脚尖,试探着向下挪动,鞋跟却不偏不倚,蹭到了台阶边沿因年深日久而微微翘起的一角青石。

重心瞬间失衡!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刚刚冲出喉咙便被本能地扼住,那摞沉重的书籍如同决堤的雪浪,骤然挣脱了她的怀抱,哗啦啦地飞散、翻滚、坠落。

沉闷的撞击声混杂着书页哗然散开的脆响,骤然撕裂了图书馆门前午后特有的凝滞静谧。书本们姿态各异地摊开、仰卧、侧翻,狼狈地覆盖了冰凉的台阶和地面。苏念整个人向前踉跄扑去,情急之下,右手猛地撑住了旁边冰冷坚硬的大理石立柱,才勉强稳住身形,避免了一场彻底的扑倒。然而左膝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台阶的棱角上,尖锐的疼痛瞬间穿透了神经,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懊恼与尴尬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上脸颊,烧得一片通红。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自己这狼狈的一幕。顾不得膝盖火辣辣的钝痛,她几乎是狼狈地蹲下身去,纤细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慌乱地去拢那些散落四处的“残兵败将”。指尖刚触碰到《中国古代史纲要》那深蓝色硬质封皮冰冷的棱角,头顶上方倏然覆盖下一片温润的阴影,恰到好处地为她挡住了斜射过来、有些刺目的午后阳光,带来一片短暂的清凉。

随即,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她极其熟悉的、仿佛浸润过清冽山泉般的温润质感,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细微的嘈杂,稳稳落在她的耳畔:

“需要帮忙吗?”

苏念的心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猛地漏跳了一拍。她几乎是带着点惊慌地抬起头。

逆着光线,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如同图书馆庄重门廊下一道沉静的剪影。是陆时砚。他微微垂着头,金丝边眼镜后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褪去了讲台上的疏离与审视,沉淀着一种近乎温和的沉静,正稳稳地落在她身上。他右手还拿着一本摊开的线装旧书,泛黄的纸页薄如蝉翼,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轻轻颤抖,卷起的边角诉说着岁月的绵长。那本书散发着独特的、混合着樟脑、尘埃与墨锭的陈年气息,显然是刚从楼上那静谧得能听见时间流淌的古籍区出来,还带着历史沉淀下来的微凉。

他根本没有等待苏念的回答,甚至没有给她任何组织语言的时间。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经极为自然地屈膝半蹲下来,动作流畅而优雅,先将手中那本珍贵的线装旧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一级干净干燥的台阶上,仿佛安置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他才伸出手,开始有条不紊地拾捡散落一地的书籍。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严谨,却又透着一股利落的效率。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他先拾起一本厚重的《史学理论导论》,用指腹轻轻拂去深褐色封皮上沾染的细微浮尘,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新生的蝶翼,然后将其整齐地叠放在那本线装书旁。接着,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本深蓝色封皮的《中国古代史纲要》。他拿起它,目光在烫金的楷体书名上停留了一瞬,指腹无意识地沿着书脊缓缓摩挲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着什么。随即,他抬眼看向还蹲在地上、脸颊飞红的苏念,语气平和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台阶处显得格外清晰:

“你借的这本,第三章关于魏晋南北朝士族制度的论述,立意本身是清晰的,试图勾勒出时代的脉络。只是……”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洞悉的锐利,“其所引用的核心材料,大多还是十几年前学界的老黄历了。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史料的发现与解读,总是在不断向前翻滚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拾起的几本书,仔细地码放在苏念面前稍高一阶、更为洁净的台阶上,避免地上的尘土弄脏书页。“近两年,”他继续道,目光与苏念有些怔忡、带着讶异的视线相接,里面蕴藏着一份平和的专注,如同在探讨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豫州和兖州交界处新出土了一批世家大族的墓志铭文,内容颇有意思。有几处关键细节,比如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在特定时期的联姻策略、太原王氏在地方坞壁中的实际控制力,恰恰可以修正补充书中那些基于早期有限史料所形成的、略显陈旧甚至偏颇的论断。”

他将最后一本散落在台阶底部的《魏晋南北朝经济史》拾起,同样拂去灰尘,叠放整齐。“我办公室里恰好有相关的考古发掘简报和几篇最新刊发的权威论文集,”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你若是需要,下次上课,或者什么时候方便,我可以带给你参考。”

苏念完全愣住了,手指还无意识地捏着另一本书《士族门阀研究》的页角,那纸张的冰凉触感仿佛都无法驱散脸上蒸腾的热意。昨天下午,在他那间总是坐满了人却异常安静的《魏晋社会结构嬗变》专题研讨课上,她确实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在自由提问环节,面对着讲台上那位气质清冷、思维却锐利如刀的年轻教授,提出了自己对这段历史中门阀制度运作逻辑的强烈困惑。尤其是那些史料中语焉不详、各家解读又众说纷纭的权力更迭节点。当时陆时砚站在讲台后,只是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简洁地回应:“这个问题触及了结构嬗变的核心,涉及史源辨析与互证,课下我们可以再细谈。” 那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她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课堂上那一次短暂的交锋,这位素来以严谨治学、甚至因其深邃思想和冷峻气质而显得有些难以接近的陆教授,竟真的将她的疑问放在了心上。此刻,他不仅精准地记得她提出的问题核心,甚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所借阅书籍中对应章节存在的时代局限,并且主动提出分享他手中掌握的最前沿、最一手的研究资料!这份意料之外的、超越纯粹师生关系的“上心”,如同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小石子,瞬间漾开圈圈层层的涟漪,让她一时语塞,喉咙发紧,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唇瓣微微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陆时砚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立刻的感激或回应。他继续专注地俯身,将散落在台阶最下方、沾染了更多尘土的几本书也一一拾起,仔细地用指腹和掌心掸去上面的微尘,动作稳定而耐心,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修复工作。片刻功夫,那些散落如战场败退士兵的书本,又重新在苏念面前垒起了一道整齐、干净的小小书墙。

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自然的舒展感。然后,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几乎是带着点不由分说的意味,从苏念已经重新吃力抱起来的书堆上方,稳稳地接过了最上面、分量也最为沉重的三分之一——其中包括那本厚重的《史学理论导论》和《魏晋南北朝经济史》。

“走吧,”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仿佛接下来要做的事如同呼吸般理所当然,“刚好顺路,我送你到图书馆门口。”

苏念怀里骤然一轻,那沉甸甸的压迫感消失了,但胸腔里的那颗心,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跳跳糖,毫无预兆地、更加剧烈地怦怦跳动起来。她有些慌乱地重新调整了一下怀中剩余书本的位置,将它们抱得更紧更稳些,仿佛这样就能掩饰住内心那如同小鹿乱撞般的无措。她低低地、含糊地“嗯”了一声,像是蚊蚋轻鸣,然后才跟上陆时砚沉稳的步伐,沿着台阶侧方平缓的斜坡,缓缓步下。

九月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液,穿过图书馆高大的落地窗,倾泻在馆内光洁如镜的浅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大片大片明亮而晃动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那是新书油墨的微涩、旧书纸张的绵醇、以及木质书架经年累月散发的淡淡清香,交织融合成一种只属于知识殿堂的沉静芬芳。抱着书本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他们身边安静地走过,步履匆匆或闲适,偶尔投来好奇或善意的目光。苏念只觉得脸颊上的热度如同烙印,迟迟不肯退去。她微微低着头,视线无处安放,最终落在了陆时砚洁净无尘的灰色西裤裤线和那双质感极佳、擦得一尘不染的深棕色牛津皮鞋上。他走路很稳,步幅不大,速度似乎刻意放慢了些许,正好迁就她抱着书、稍显笨拙的步伐。

在这沉默行进的氛围里,一种奇怪的好奇心,如同初春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在苏念心底滋生、缠绕。那本被他“顺便”带下来的《唐代风俗考》,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她犹豫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脊的边缘,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好奇心战胜了面对师长时本能的拘谨和方才的尴尬。她抬起头,目光小心地追随着陆时砚的侧脸轮廓,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

“陆教授,您……也经常来借阅这类基础性的专业书吗?”话一出口,她又立刻感到一丝不妥。他是谁?他是历史系最年轻的正教授之一,是学界公认的魏晋南北朝史研究新锐,他个人办公室里的专业藏书,恐怕早已汗牛充栋,浩如烟海。这样的身份,何必还要像普通学生一样,频繁光顾图书馆的普通借阅区,去借阅这些相对基础的着作?这问题似乎有些冒昧了。

陆时砚的脚步似乎因此而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若非苏念正全神贯注地观察,几乎无法捕捉。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午后的阳光恰好越过他的肩头,斜斜地掠过他挺直的鼻梁和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在他金丝眼镜的边缘折射出一道短暂而柔和的光弧,像一道微小的彩虹,瞬间模糊了苏念试图探究他眼神的视线。但她似乎,仅仅是“似乎”,捕捉到了他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浅淡得如同蜻蜓点水掠过湖心,又似微风拂过琴弦留下的细微震颤,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怀疑是否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偶尔会来翻一翻,”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涟漪,目光重新投向图书馆前方宽敞明亮、穹顶高阔的大厅,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有些老版本的工具书,或者早期的汇编资料、地方志初印本,图书馆收藏的版本反而更全、更成体系。毕竟,”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着用词,然后才接着说道,语气平淡却自有一种力量,“思想的光芒常藏于旧纸堆中,而历史的脉络,总在那些被遗忘的角落悄然延伸。” 这后面的话,带着一种哲思的意味,虽未明引出处,却有着某种深沉的力量感。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掠过远处一排排高耸入云的书架,继续道,语气依旧是陈述式的平铺直叙:“今天上去查一份旧档案,恰好看到你上次课上提到过,说很想参考的那本《唐代风俗考》。”

苏念的心跳,猛地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住,连呼吸都停了一拍,脚步也下意识地慢了下来,几乎要落后半个身位。

陆时砚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瞬间的失态和异样,抱着那几本书,步伐依旧平稳地向前走着,他的声音在图书馆空旷而具有回响效果的大厅里,显得尤为清晰、沉稳,一字一句敲在苏念的心上:“那本书开本太大,足有八开,又沉,净重怕有三公斤多。平时存放在顶层书库最角落的一个高架上,”他描述得极其具体,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位置刁钻,梯子也不太好架,学生们借阅起来确实不太方便。我想着你或许正在为报告搜集资料,可能会需要它,”他的话语没有任何起伏,平铺直叙,将一件需要特意费力去做的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就顺便带下来了。”

“顺便”?!

苏念只觉得一股汹涌的热流,毫无预兆地、猛地从胸腔直冲上头顶,脸颊瞬间变得滚烫无比,耳根都热辣辣的。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本《唐代风俗考》是出了名的“砖头书”,厚如城砖,重如秤砣,巨大的开本让它如同一个笨重的匣子,每次借阅和搬运都无异于一次小小的体力考验。而他所谓的“顺便”,竟然是从顶层那个位置最高、取阅最不便、连梯子都难以稳固架设的书架角落里,特意为她取了下来?这哪里是什么“顺路”或“顺手”就能完成的事情!这分明是需要特意寻找、费力攀爬、小心搬运才能做到的!他甚至还记得她在课上仅仅是“提到过”、流露出“很想参考”的意思!

巨大的惊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强烈感激与某种朦胧不清、隐隐带着甜意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让她的心跳失去了正常的节奏。她不敢再去看陆时砚此刻可能是什么表情,只能死死地低下头,目光死死地锁在怀中《中国古代史纲要》深蓝色的硬壳书脊上,仿佛那上面刻着能让她镇定下来的神秘符咒。而那本此刻正躺在他公文包里、沉甸甸的《唐代风俗考》,隔着厚厚的帆布和书籍本身,似乎正散发出灼人的热度,烫贴着她的手臂内侧,那份热度一路蔓延,直抵心口。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个画面:他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微微仰着头,伸长手臂,费力地从那个布满灰尘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取下这本大部头的情景。这份看似轻描淡写的“顺便”,其背后蕴含的分量,实在太重了。有些关怀,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却能滋养心底最深的土壤。

她低垂着头,沉默地跟着陆时砚穿过图书馆一层宽阔明亮、仿佛没有尽头的主阅览大厅。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慷慨地洒满空间,将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微妙距离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映在光洁如镜的米白色大理石地面上,如同皮影戏中的剪影。周围是顶天立地、沉默矗立的深色木质书架,排列成知识的森林,肃穆而庄严。空气中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和他们两人轻微的、节奏并不一致的脚步声在空旷中轻轻回荡,更衬出此地的寂静。这寂静中,苏念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震耳欲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过了长长的借阅区、报刊区,前方就是图书馆那两扇厚重的、嵌着磨砂玻璃的深褐色实木大门。门外,是另一个世界——车流穿梭的鸣笛、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学生们的笑语喧哗、远处篮球场上模糊却充满活力的呼喊声……喧嚣的人间烟火气隐隐透过门缝传来,与门内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陆时砚在距离大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苏念。午后的阳光从大门上方的玻璃窗斜射进来,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暖色的金边。他动作从容,将手中那几本一直稳稳托着的书,小心地、一本本地叠放回苏念已经抱着的书堆上方。他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意味。就在他放置最后一本《魏晋南北朝经济史》时,他的手背无意间、极其短暂地蹭过了苏念抱着书的前臂。

那肌肤相触的瞬间,如同黑夜中划过的一道微弱却清晰的静电!

苏念只觉得一股细小的电流感瞬间从接触点窜遍全身,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栗了一下。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属于男性的、沉稳而充满力量感的温度,与她因紧张和搬运书籍而有些微凉的手臂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触感稍纵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书终于都稳妥地回到了苏念怀中。陆时砚并未立刻收回手,也没有后退拉开距离。他动作极其自然流畅,仿佛早就计划好一般,伸手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那个深棕色、皮质纹理细腻的牛皮公文包。公文包内部整理得如同他书架上的文献,分门别类,一丝不苟。他从最外侧一个扁平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角整齐如刀切的便签纸。那纸是质地优良的米白色道林纸,散发着淡淡的纸香。他将其展开一点,确认了一下,然后才递向苏念。

“拿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这是我这两天随手整理的几份文献目录和摘要,跟你实习报告里提到的几个关键节点——比如九品中正制的实际操作与士族标准化的微妙差异,坞壁经济对地方豪强的实际影响——关联性应该比较强。”他看着她因为接连的“意外”而显得有些愣怔、甚至有些茫然的眼睛,补充说明道,语气带着一种专业而客观的平和,却又隐隐透着一份细致的考量,“学校订购的期刊库和几个核心的电子资源库应该都能找到原文下载链接,我已经标注了大概的卷期和页码。如果实在找不到电子版,或者需要核对原始纸本,”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沉静地落在苏念脸上,“随时可以去我办公室拿。就在文学院顶楼东翼,门牌号是b307。” 他连办公室门牌号都清晰地告诉了她。

苏念的目光,从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移到了伸到面前的那张承载着“随手”心意的米白色便签纸上。她的指尖,在书堆的掩盖下,无法控制地微微发颤。一股酸涩而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让她鼻尖发酸。她迟疑了一瞬,仿佛那张轻薄的纸片有着千钧之重。终于,她有些笨拙地伸出右手,像是怕再次发生什么“意外”般的谨慎,小心翼翼地去接那张纸。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地擦过了陆时砚捏着便签另一端的手指。

那触感,在这一刻,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两人的神经末梢!

他指腹的温度,比她想象中要更暖一些,干燥、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踏实感。

而苏念自己的脸颊,却在这一触之下,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腾”地一下,瞬间涌起一片滚烫的热潮!那热度从脸颊两侧迅猛蔓延,一直烧到耳根,甚至感觉整个脖颈都在发烫。心脏在胸腔里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脱缰的野马,毫无章法地疯狂撞击着胸腔内壁,发出“咚咚咚”的巨大声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狂乱的心跳。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用近乎抢夺的速度,一把抓住了那张便签,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仿佛那不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而是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灼热滚烫的烙铁!

她猛地低下头,浓密纤长的眼睫如同受惊的蝶翼,慌乱地垂覆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那张承载着太多信息的便签,将它胡乱地、几乎是粗暴地塞进了怀中书本之间的缝隙里,仿佛要把它藏起来。双臂更加用力地紧紧箍住怀中那一大摞摇摇欲坠的书山,像是溺水之人抱着唯一的救命浮木。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急促的呼吸而显得细弱、含混不清,带着明显的颤音:

“谢……谢谢陆教授!”

话音未落,她像一只被猎人惊扰、骤然闯入陌生领地的小鹿,抱着那堆沉重得几乎要将她压垮的书籍,几乎是有些跌跌撞撞地,猛地一个转身,就朝着那两扇象征着“逃离”的深褐色大门快步冲去。她的背影,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仓皇、局促和近乎落荒而逃的狼狈,仿佛再多停留一秒,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就会彻底挣脱束缚跳出来,或者脸上滚烫的温度会将她的理智彻底熔化。

陆时砚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纹丝未动。午后的阳光穿过磨砂玻璃,在他脚下投下朦胧的光斑。他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抱着小山一样的书,脚步急促地冲出门外,瞬间融入门外那片喧嚣而刺目的阳光与流动的人潮之中。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而沉静,如同两潭不起波澜的古井,只是那目光,却稳稳地、专注地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略显踉跄却又固执地走出七八步远,几乎要消失在林荫道的转角。这时,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颔首,仿佛是对她刚才那句仓促得不成句的道谢,做了一个无声的、迟来的回应。

接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穿过几米的距离和门外隐隐的嘈杂,稳稳地送入苏念耳中,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路上小心点,书重,别摔着。”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是那种平稳的、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调子,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实习报告,”他特意再次提及这几个字,像是强调着什么,“遇到任何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苏念正埋头疾走,试图用速度甩掉身后的一切和胸腔里的混乱。这熟悉而沉稳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如同投入心湖的第二颗石子。她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扯,下意识地慢了一瞬。一种难以遏制的好奇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紧了她的心。陆教授……他还在门口看着她吗?他是不是还站在那里?他会是什么表情?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她抱着书,身体在惯性下向前,却微微侧转,带着几分迟疑、几分羞怯、几分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渴望,偷偷地、飞快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回头望了一眼。

图书馆高大厚重的深褐色门框,在逆光中宛如一个巨大的、庄严的画框。

陆时砚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个画框中央的门廊阴影之下。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慷慨地落在他宽阔的肩头和线条干净的侧脸上,为他挺拔沉静的轮廓勾勒出一道温暖的金边。他手里拿着那本泛黄的线装旧书,书页似乎根本没有翻开,只是被他随意而稳实地握在身侧。他的目光,穿透了门外喧嚣流动的光影、穿梭不息的人潮和摇曳的梧桐枝叶,似乎正专注地、稳稳地、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方向——落在她刚刚转过头来的、带着惊惶与探寻的脸上!

那目光沉静、专注、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凝固流动的时间,能洞悉她此刻所有慌乱的心思。它不像阳光般炽热,却像月光般清冷悠长,带着一种无声的探寻和守护。

苏念的心,猛地一缩!如同被那沉静的目光实质性地烫到,又像是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猝不及防地窥见。她立刻像触电般猛地转回头,速度快得几乎能听到颈椎发出的细微声响。再也不敢、也没有勇气去看第二眼。抱着书的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清晰的白色。怀里的书本沉甸甸的,压得她手臂发酸,甚至有些颤抖,可胸腔里的那颗心,却像是彻底挣脱了所有束缚,在经历了捡书跌倒的狼狈、指尖触碰的悸动、便签传递的暖意之后,以更加狂野的、完全不受控制的姿态,在肋骨之间疯狂地冲撞、擂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咚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剧烈,如同密集的战鼓,仿佛要冲破她单薄的胸腔,淹没掉周围林荫道上所有的车声、人语、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有些刺眼地照在她滚烫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微微眯起眼,可脸颊上的灼热非但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反而因为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而燃烧得更加厉害,滚烫的热意如同燎原之火,一路蔓延到脖颈深处,甚至感觉连后背都沁出了薄汗。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磅礴力量,如同破晓的第一道光,清晰地、狠狠地撞进她的心底,激荡起滔天的巨浪和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回响:

陆教授……他好像……真的……对自己很上心?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让她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巨大的惶恐、以及隐秘甜蜜的复杂情绪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是本能地、逃也似地猛地加快了脚步,近乎小跑起来,一头扎进前方林荫道上更加密集的人流之中,试图将自己藏匿起来。然而,那个站在图书馆古老门廊下、手持泛黄旧书、沐浴在斜阳中的挺拔身影,以及那道沉静专注、仿佛能穿透时光尘埃的目光,却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留下的烙印,深深地、不容磨灭地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刻进了她的心底深处。那份沉甸甸的、无声的关注,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湖,却激起了永不消散的涟漪。

图书馆高大的门廊下,被岁月磨蚀得光滑的深褐色石柱投下长长的阴影。陆时砚依旧立在原地,身影被西斜的阳光拉得更加修长,几乎要融入门廊立柱的阴影里。苏念那纤细仓惶、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背影,早已完全融入了前方林荫道流动的光影和喧闹的人潮之中,再也寻不见一丝清晰的痕迹,只剩下模糊晃动的光影。

门外世界的喧嚣声浪——汽车引擎的轰鸣、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学生们结伴而行的说笑、远处球场上模糊却充满生命力的呼喊、还有风过林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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