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在石阶上，那根乌木拐杖孤零零立着，铜环映出一点冷光。沈知微低头看着掌心的两块玉佩，一块温润如初，一块焦边残缺，边缘的裂痕像蛛网般交错。她没说话，只是将它们轻轻对合。
咔哒一声轻响，纹路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陆沉站在她身后半步，肩头伤口还在渗血，湿透了半边衣裳。他盯着那合拢的玉佩，忽然道：“它不动。”
确实不动。没有光，没有声，连一丝震动都没有。方才还泛着青光的玉面，此刻黯淡无奇，仿佛只是寻常旧物拼凑。
萧明煜躺在地上，嘴角咧开，笑声嘶哑：“你们傻不傻？真以为把破玉凑一起就能打开皇陵？要血！沈家嫡系的血，洒在月圆之下——今夜子时已过三分，时辰断了。”
沈知微没理他。她将双玉贴回腕间玄铁镯内侧，指尖轻点断裂处，回忆起《百草毒经》夹页里那幅“双鱼承辉图”。图下小字写着：“血引非滴，须脉动相契。”她闭了闭眼，抽出一根银针，顺着玉缘缓缓划过，同时调整呼吸节奏，让心跳与针尖震频同步。
片刻后，玉佩微微一颤。
陆沉瞳孔微缩：“你听到了吗？”
“什么？”
“心跳。”他低声说，“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地下的。”
话音未落，玉面裂痕中浮起一丝幽蓝，如同活物般游走。紧接着，地面青砖缝隙里渗出微弱光芒，蜿蜒成线，向远处延伸。一道模糊的路径渐渐浮现，曲曲折折指向雁门关外某处山腹。
“地图出来了。”沈知微压低声音。
可那光影极不稳定，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随时会断裂。她迅速取出三根金针，按北斗方位钉入光痕节点，稳住流转之势。光芒稍定，显现出一处山门轮廓，上方刻着两个古篆——“东阙”。
“就是那里。”陆沉喃喃。
“别高兴太早。”萧明煜冷笑，“三十年前我爹派三百人进去，出来时只剩一只手，攥着这块玉爬回来。你们现在踏进去，不过是给地底添几具新骨头。”
沈知微瞥他一眼：“那你为何还要千方百计找我们相认？若真是死路，何必费这功夫？”
“因为我没想让你们活着进去。”他咧嘴，“我想看你们亲手打开门，再亲眼看着门吞了你们。”
禁军上前拖人，他仍狂笑不止：“你们以为太后是帮你们？她是第一个点燃引魂灯的人！她把圣女骨灰掺进先帝棺材，就为了等这一天——枪鸣，玉合，血脉归位！你们全是祭品！”
话音随身影远去，消失在庭院尽头。
沈知微没动，只低头看着手中玉佩。蓝光未散，地图仍在。她伸手抚过那“东阙”二字，指尖传来一阵细微麻意，像是某种回应。
陆沉忽然脱去外袍，露出左肩伤疤。那疤痕原本平淡无奇，此刻却随着地下光脉跳动，隐隐显出纹路。他拿起枪尖，在肩胛处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落。
血珠悬空一瞬，竟被地图吸了进去。
整片光影骤然清晰，山势、河道、密道入口一一显现，最后聚焦于“东阙”门前一道凹槽——形状正是双鱼玉佩的模样。
“入口需要它。”沈知微握紧玉佩，“而且只能用一次。”
“那就带够命去。”陆沉重新披衣，语气平静，“我不怕死，只怕走错路。”
两人正欲动身，廊下传来脚步声。
萧景珩从阴影里走出来，玄色蟒袍沾着夜露，手里捏着那枚碎玉珏，指节泛白。他走到沈知微面前，目光落在她执针的手上，停了片刻。
“别急着走。”他说。
沈知微抬眼：“有事？”
“你第一次给谢无涯的人偶施针时，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三根针，分阴阳，走气门而不破皮，控丝如控脉——这套手法，天下只有一个人会使。”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我母妃身边的医婢，也是唯一能用金针压制情人蛊发作的人。她是你母亲。”
沈知微手指微动，玉佩险些滑落。
“所以呢？”她问。
“所以我从你碰第一具药人开始，就知道你是谁。”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碎玉珏，“你以为你在藏，其实你一直在暴露。你藏得越深，越像她。”
风掠过庭院，吹动他的袖角。狼群早已退去，四周寂静，唯有地上的光影还在流转。
陆沉往前半步，挡在沈知微身前：“你现在说这些，是想拦我们？”
“不是拦。”萧景珩摇头，“是提醒。皇陵不是报仇的地方，是坟场。进去的人，未必是为了出来。”
“那你也该清楚，”沈知微绕过陆沉，直视他，“有些人不死，有些事就不算完。”
萧景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你们要去，我不拦。但记住——若听见钟声，立刻封耳。那是引魂铃，不是给你们听的。”
说完，他转身便走。
“等等。”沈知微叫住他，“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一直不说？”
他停下，背对着她，声音很轻：“因为我想看你走到哪一步，才会想起自己是谁。”
身影渐远，消失在月影深处。
沈知微低头看着手中的双鱼玉佩，蓝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她将玉佩收进袖中暗袋，又检查了一遍银针和机关。
“走吧。”她说。
陆沉点头，提枪在前，为她开路。
地上的光影依旧延伸，指向远方山影。每一步踏过，砖缝里的光就亮一分。走到庭院门口时，沈知微忽然回头。
那根乌木拐杖仍立在石阶上，铜环微微晃动，像是被人刚刚放下。
她没多看，转身迈步。
三人踏上光痕铺就的路径，身影融入夜色。远处山峦轮廓隐约可见，一座封闭已久的山门静静蛰伏，门前凹槽空荡，等待最后一块拼图落下。
沈知微右手插进袖中，指尖触到玉佩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