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树叶的影子在窗户的玻璃上影影绰绰，端木念正弯腰给文暖晴递拖鞋，玄关的电话突然响了，那突兀的铃声，猝不及防砸进刚平静下来的夜晚。
是赵雪琴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热络：“念念啊，你爸这阵子总说他身体不舒服，饭也吃不下几口，你要是不忙，就回家里看看。一家人好久没凑一块儿了，咱们一起吃顿便饭。”
话里话外听着都好像是关心，可说着说着就绕到了老话题上：“你可别学你爸，年轻时候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家里的事啥也不管，现在身体垮了，还得让咱们跟着操心。”
端木念捏着手机的指节早已泛白，听筒里的话像细密的针，扎的她耳朵生疼。
第二天一大早，端木念就往父亲家赶，直到下午，才给文暖晴回了条信息，就简单一句 “我爸没事，别担心”，之后便没了下文。
她向来不爱发动态，朋友圈里永远都是一片空白。
可那天晚上，文暖晴破天荒地刷到，她发了一张灰蒙蒙的夜景，路灯的光晕在镜头里散成模糊的光斑，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孤零零的省略号，像是没说完的话，又像咽回去的叹气。
文暖晴的心猛地一沉，熟悉的刺痛感又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她太过熟悉了，每次端木念藏着心事、独自硬扛的时候，她都会这样疼。
像无数根细小的电流，精准的窜进去刺痛心窝，那晚的疼比往常都要厉害。
她盯着那串省略号看了好久，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敲打，又反复删掉。
她迫切的想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一个人默默忍受承担，有人爱她，有人等她回家。
她不知道发出去的几十条信息，端木念到底看没看见，那些 “别一个人扛着”“我陪着你” 的话，有没有像一点微光，照进端木念心里。
等不到回复的每一分钟都像被拉长了，文暖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拖鞋蹭着地板发出细碎的声响，最后实在坐不住，抓起外套就想往外跑：“不行，我还是去她家看看，万一她一个人在家难受呢？”
其实两人在一起后，大多时候都住在文暖晴家，离公司近，早上能多睡一刻多钟。
念姐家所在的小高层，那里的周边环境布局优美静谧，不临喧嚣的主干道，像藏在城市里的小桃源，偶尔两人想躲个清静时，才会去那边小住。
可现在，文暖晴只觉得这份清静，都成了让人心里发慌的空。
“真奇怪，我怎么哭不出来呢？”端木念茫然地想着，她抬手摸了摸脸颊，干干的，没有一点湿意。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却又空落落的，她知道父亲得了癌症。
这些年，端木衍疲于应付的公司事务，整天泡在会议室和酒局里，身体早就被熬得千疮百孔，像一颗埋在身体里的倒计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这次不过是去查个肠道问题，却查出了癌中期，那张薄薄的化验单，终于让这个在商场上从不服软的男人，不得不低头认了老。
病痛缠上身的时候，端木衍才恍惚想起，自己好像有很久没好好管过大女儿了。
自从端木念大学毕业没多久，发生了那件让他颜面尽失的事，父女俩就像隔了一堵厚墙，再也没好好说过话。
后来女儿去国外进修学习，他还是从弟弟端木清嘴里听说的。
女儿学成回国，也是端木清在中间来回撮合，才让她回了自家公司。
端木清当时还劝他：“念念现在的资历，到哪家公司都是大有可为，前途无量。”
“你就别跟孩子置气了，都是一家人。再说了，她不是已经和那女娃分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就不再提了。让她回公司帮你，多好。”
端木衍总想起那天饭桌上的场景。
女儿在饭桌上公开对自己说，不要安排自己的人生，包括婚姻。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当时他还想着，女儿刚毕业，年纪轻，谈恋爱也正常，便笑着说：“既然有喜欢的人，就带回来让爸爸看看，爸爸帮你把把关，到底是哪家的小伙子，能让我女儿这么上心。”
可接下来女儿的话，像一道惊雷，震得他半天没回过神。
端木念抬着头，眼神亮得像淬了光，一字一句地说：“爸爸，我喜欢的人是女生。”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句话，女儿又补了一句：“您让我认识那些朋友家的儿子，对我来说不合适，我也不会接受。”
端木衍这辈子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见惯了尔虞我诈，心早就练得像铁一样硬，可那天女儿的话，却让他彻底失了控。
他猛地抓起面前的酒杯，“啪” 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得满地都是，他站起身，声音里满是怒火：“你立刻跟你那个所谓喜欢的人分手。”
他看着女儿紧抿着嘴唇，那唇形和过世的妻子一模一样，明明看起来那么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同样让他无法接受。
端木念没有丝毫退让，眼神里是他熟悉的执拗：“爸爸，我不会和她分手的。”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端木衍的怒火：“你要是还执迷不悟，我端木衍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喜欢同性的事要是传出去，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我丢不起这个人！”
那时候他总觉得，女儿刚出校园，感情经历比较少，肯定是被对方哄骗了，贪图她的财貌。
所以那次不欢而散后，他像是跟女儿较上了劲，非要争出个输赢似的，断了和她所有的联系，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连端木清在中间说和，他都置之不理。
可他忘了，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把婚姻感情里的“忠诚”抛到了脑后 ，曾经对着妈妈说过的承诺，转头他就以 “想要个儿子” 为借口，把别的女人搂进了怀里，说尽了甜言蜜语。
更别说他把家里的担子扔在一边，整夜整夜泡在酒局里，在声色犬马中醉得东倒西歪，就连妈妈生病住院时，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请他来签字，他都嫌烦似的挂掉，懒得露个面。
女儿早就把他的伪装看得明明白白。
他不过是在扮演一个 “好父亲” 的角色，心里装的从来都是公司的效益和自己的脸面。
他的所作所为只会让两人的父女亲情越来越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