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哥，快喝绿豆汤啊！” 王磊端着个搪瓷碗从门外走进来，碗里的绿豆汤还冒着热气，飘着几颗没捞干净的绿豆，“我刚去食堂热了热，甜得很，你快尝尝！”
李建国接过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心里也暖了暖。他喝了一口，糯糯的绿豆在嘴里化开，甜丝丝的糖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把满身的燥热都浇灭了。“好喝。” 他由衷地说 —— 在之前的公司，夏天最多就是发两瓶藿香正气水，从来没见过老板还会给员工熬绿豆汤，更别说特意留一碗。
王磊坐在自己的床上，啃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刚才听张淑敏姐说，员工持股那事，一万块就能买，每年还能分红。我琢磨着，要不要借点钱买一万块的 —— 俺妈上个月打电话说，俺爸的哮喘药快没了，好药太贵，要是能多赚点……”
李建国喝绿豆汤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着王磊。他知道王磊的难处：父亲常年哮喘，母亲在家种地，每个月寄回去一千块还不够买药，王磊自己省得很，馒头就咸菜是常事，从来舍不得买瓶汽水。“你有钱凑吗？” 李建国问，声音放轻了些。
王磊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俺攒了八千，想跟老乡借两千，凑够一万。张姐不是说，要是公司亏了，还能退本金，给利息嘛？俺觉得林总不是骗人的 —— 你看他今天说的，连咱们工服的尺码都记着，多实在。”
李建国没说话，低头看着碗里的绿豆汤，心里也琢磨起来。他手里有两万块，是去年冬天在老家砖厂打工攒下的，本来想存着给儿子李明宇交学费的。可下午张淑敏姐算的账他记得清楚：买两万块的股份，每年能拿一千四百五十块分红，比存银行多拿一千多块。要是公司真能像林总说的那样，以后做成滨海的龙头快递，股份说不定还能升值，到时候不仅能给媳妇买洗衣机，还能给家里的土坯房换个新屋顶。
“建国哥，你买不买啊？” 王磊放下馒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他知道李建国稳重，做什么事都想得周全，平时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总喜欢问李建国。
李建国放下碗，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着：“我考虑一下。” 他想起媳妇生前总说：“在外面别瞎折腾，稳当点好，咱普通老百姓经不起亏。”
王磊点点头：“也是，这么大的事，是得寻思寻思。” 说着就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个旧塑料盆，“对了，明天早上得早点去分拣点，刘芳姐说有批海鲜件要到，得赶紧分，晚了容易坏，到时候又得挨客户骂。”
李建国 “嗯” 了一声，走到桌边，把浅蓝工服叠得方方正正 —— 先折起袖子，再把衣摆往上折两折，最后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放进床头的纸箱里。纸箱里还放着他最好的一件衬衫，是前年过年时买的，平时舍不得穿，只有走亲戚时才拿出来，现在工服放在旁边，倒显得那件衬衫没那么金贵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户，晚风带着点咸湿的海味吹进来，终于驱散了屋里的闷热。楼下的蝉鸣声还没歇，远处分拣中心的灯亮着，隐约能看见几个身影在忙 —— 应该是夜班的同事在分拣今晚的件。李建国靠在窗边，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建国哥，你站那儿干啥呢？快过来喝绿豆汤啊，凉透了！” 王磊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李建国应了一声，转身往屋里走。桌上的搪瓷碗里，绿豆汤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浅蓝的工服安安静静地躺在纸箱里，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慢慢发芽。他觉得，在滨海的日子，好像终于有了点盼头，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只是机械地分拣、吃饭、睡觉，心里空落落的。
王磊已经喝完了自己的那碗，正拿着馒头啃，见李建国过来，又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递过去：“给，垫垫肚子，晚上别饿醒了。”
李建国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面香混着绿豆汤的甜味，在嘴里散开。他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 他知道，以后在飞速达，不止有合身的工服和温热的绿豆汤，还有一起干活、互相帮衬的兄弟，还有一个能让人踏实往前奔的盼头。
7 月 21 日晚 8 点，滨海市飞速达快递园区的员工宿舍三楼，302 室的门被 “吱呀” 推开，胖陈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挤进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把胸前的工服洇湿了一大片。“可算回来了！” 他把帆布包往墙角一扔，一屁股坐在靠门的铁架床上，床板发出 “嘎吱” 的抗议声，“夜班分拣点的风扇坏了，跟蒸桑拿似的，我这二百斤肉都快化了。”
屋里顿时热闹起来。靠窗边的长海掐灭手里的烟蒂，烟蒂扔在床边的旧铁盒里 —— 那是他用罐头盒改的烟灰缸，里面已经堆了半盒烟蒂，散着淡淡的烟味。“胖陈，你可算来了，就等你凑齐人了。” 长海的声音有点沙哑，说话时总忍不住咳嗽两声，他肺不好，去年冬天还住过院，医生让他戒烟，可他总偷偷躲在楼道里抽。
“等我干啥？” 胖陈拿起桌上的搪瓷碗，舀了半碗凉白开一饮而尽，碗底的水珠顺着下巴滴在裤子上，他也不在意。
“还能啥？说那原始股的事呗！” 坐在桌旁的秀才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下午林总说的那事，我记了满满两页纸，正等着大伙凑齐了一起捋捋。” 秀才本名吴玉坤，之前在老家的中学当过代课老师，说话总爱引经据典，还爱给大伙念公司的新规，“秀才” 的外号就这么传下来了。
李建国刚把新发的浅蓝工服叠好放进纸箱，听见这话，也凑了过来：“我正琢磨着给家里打电话说这事呢，正好大伙一起聊聊，也能多听听主意。”
这时，门又被推开，徐磊拎着个塑料袋走进来，里面装着刚从园区小卖部买的瓜子和汽水。“老远就听见你们说话了！” 徐磊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放，动作快得像阵风 —— 他是 95 后，手脚麻利，分拣包裹时最快能一分钟分三十件，“小旋风” 的外号在分拣车间没人不知道，“胖陈，你刚走我就把你那片的包裹分完了，刘姐还夸我来着。”
“还是你小子厉害！” 胖陈笑着拍了拍徐磊的肩膀，“我那片的包裹又大又沉，要是让我分，起码得多花半小时。”
徐磊刚坐下，桂志华就端着个铝制饭盒走进来，饭盒里装着刚从食堂打的米饭和炒青菜。“大伙都在啊？” 桂志华是广西人，说话带着浓浓的壮语口音，尾音总爱带个 “咩”，“我刚去食堂打饭，听周玲姐说，好多人都在问原始股的事，你们也在聊这个咩？”
“可不是嘛！” 麻子从床上坐起来，他本名叫马超，脸上有几颗浅浅的痘印，人却机灵得很，平时总爱琢磨些省钱的小窍门，“下午张姐说的时候我就记着了，一万块起投，每年还有分红，要是公司上市了，还能翻好几倍，这好事咱可不能错过。”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长海，他刚去楼道里抽完烟，手里还捏着个没抽完的烟屁股，进门就被徐磊抢了过去：“长海叔，你咋又抽烟？医生不是让你戒了吗？”
长海瞪了徐磊一眼，伸手要抢：“你小子少管我！我抽了三十年烟，哪能说戒就戒？再说了，我这肺不好，跟抽烟没关系，是年轻时在砖厂吸多了粉尘！” 徐磊不给，把烟屁股扔进烟灰缸，长海也没再争，只是咳嗽了两声，坐在床沿上：“说正事吧，那原始股到底是咋回事？我下午没太听明白，只听见说能赚钱。”
秀才推了推眼镜，从枕头底下拿出个笔记本，翻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一页：“我跟大伙好好说说，下午张淑敏姐说的，咱公司这次要增发 6000 万美元的原始股，定价是 1 人民币一股，咱员工买的话，还有溢价政策 —— 买 10 万到 30 万，溢价 40%；买 50 万到 100 万，溢价 50%，这可比市面上的理财产品划算多了。”
“啥叫溢价啊？” 胖陈挠了挠头，他没怎么读过书，对这些术语一窍不通。
“就是公司给咱的优惠呗！” 麻子抢着解释，“比如你买 10 万块的股，本来只能买 10 万股，有了溢价，就能多拿 4 万股，总共 14 万股，以后分红就能多拿 40% 的钱，这多划算！”
胖陈眼睛一亮：“还有这好事？那要是我买 20 万，就能多拿 8 万股？”
“对！” 秀才点点头，“而且张姐说，咱这原始股以后要借壳上市，然后去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到时候 1 股就能值 10 美元，现在 1 美元换 6 块多人民币，也就是说，现在 1 块钱买的股，到时候能卖 60 多块，翻 60 多倍！”
“我的妈呀！” 徐磊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汽水都忘了喝，“那要是我买 10 万，到时候就能变成 600 多万？这也太吓人了！”
桂志华也激动起来，说话的口音更重了：“真的咩？要是能赚这么多钱，我就能给家里盖新房子了，我爸妈还住在土坯房里，一到下雨天就漏雨。”
长海却皱起了眉头，咳嗽了两声：“哪有这么好的事？我活了五十多年，见过的骗子多了，别是公司想圈钱吧？到时候钱投进去了，公司垮了，咱哭都没地方哭。”
李建国也点点头：“长海叔说的有道理，我也担心这个。下午林总说有兜底，要是公司连续两年亏损，就把本金退回来，还补利息，可咱也不知道公司以后能不能赚钱啊。”
“我觉得林总不是骗子！” 秀才推了推眼镜，“下午开会的时候，林总把公司的家底都跟咱说了，三千万的初始资金，花了多少，剩了多少，都写得明明白白。而且咱试运营这四个月，单量一直在涨，从每天 120 单涨到 210 单，照这势头，年底就能收支平衡，以后肯定能赚钱。”
麻子也附和道：“是啊，我跟林总聊过两次，他那人实在，不像是说空话的人。上次我分拣时把易碎品摔了，本来以为要赔钱，结果林总说‘没事，下次注意’，还教我怎么包装才不容易坏，这样的老板，能坑咱吗？”
胖陈摸了摸肚子，若有所思：“我觉得也是，林总对咱挺好的，夏天给咱发高温补贴，还让食堂煮绿豆汤，之前的公司可没这么好。要是真能赚钱，我想把攒的 30 万都投进去，到时候就能在滨海买个小房子，把老婆孩子接过来。”
“30 万？胖陈你可真有钱！” 徐磊羡慕地说，“我才攒了 5 万，还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平时连汽水都舍不得喝，都是喝凉白开。”
桂志华也叹了口气：“我才攒了 3 万，还得给家里寄钱，要是能借点钱就好了，多买几股，以后就能多赚点。”
李建国顺着说，“我手里有 2 万，准备这几天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要是靠谱，我也投点。”
周长海看着大伙热闹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动摇，他手里有 15 万，是之前在砖厂打工攒下的，本来想留着治病，可要是真能翻 60 倍，就能有 900 万，不仅能把病治好，还能给老家的儿子盖房子。“我再想想，” 长海说，“要是你们都买，我也买 10 万试试，要是亏了，大不了再去砖厂打工。”
秀才笑着说：“长海叔，你就放心吧，肯定不会亏的。张姐还说，等确定上市了，公司会帮咱去境外办银行卡，到时候通过炒股软件就能操作股票，很方便的，不用咱自己跑冤枉路。”
“办银行卡麻烦吗？” 徐磊问，“我没出过国，连护照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