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气泄漏的黑色列车停在距离廊坊站两公里的荒野上，黄色的烟雾在雨中缓缓扩散。佐佐木雄二从信号塔上滑下来，靴子陷进泥泞的铁道旁沟渠里。远处，日军的哨声和咳嗽声混杂在一起，士兵们慌乱地戴上防毒面具，但已经有不少人跪倒在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
藤田站在毒气罐旁，手里的折叠刀还在滴着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森下从火车头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煤灰，像刚完成一笔普通买卖的商人一样轻松。
“这下可热闹了。”森下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关东军的‘特殊物资’，先给自己的前锋部队尝了鲜。”
雄二盯着那列火车，毒气已经顺着风向飘向日军自己的阵地。按照原本的历史，这批化学武器本该被运往宛平，用于对中国守军的攻击。而现在，它们却成了日军自己的噩梦。
“我们得走。”雄二抓住藤田的手腕，“宪兵队很快就会查过来。”
森下却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调令：“用不着跑。野田大尉死了，现在第三中队由我暂管。”
雄二一愣：“你？”
“炊事班长临时升职，不是很合理吗？”森下耸耸肩，“反正大阪师团从上到下都是生意人，谁在乎军衔？”
远处的日军已经开始组织撤离，医疗兵抬着中毒的士兵往后方跑。雄二看到几个军官正对着电台怒吼，显然是在向上级汇报这场“意外”。而更讽刺的是，由于毒气罐的阀门是被“游击队”破坏的，这场事故最终会被记录为中国军队的袭击——没人会知道真相。
“那列车上还有十二罐毒气。”藤田低声说，“如果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森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慢悠悠地点上，“我已经联系了几个‘朋友’，今晚会有人来把剩下的罐子运走。”
雄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批毒气会被转手卖掉，可能是给中国游击队，也可能是给其他需要“特殊物资”的买家。大阪师团的传统艺能，果然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改变。
回到军营时，天已经快亮了。宪兵队正在逐一审问第三中队的士兵，但没人敢对森下多问什么——毕竟现在他是临时中队长。雄二和藤田被单独叫去问话，但森下提前给他们准备好了说辞：
“你们当时在站台西侧巡逻，听到爆炸声才赶过去，结果看到‘游击队’破坏了列车。”
宪兵队长狐疑地盯着雄二：“听说你和藤田之前在通州失踪过？”
“我们被游击队俘虏了，”雄二面不改色，“后来趁乱逃回来的。”
“有证人吗？”
“野田大尉。”藤田插嘴，“他亲自审问过我们。”
宪兵队长脸色一僵——野田大尉的尸体现在正躺在临时停尸房里，喉咙被张团长的最后一刀割开，自然没法对证。
审讯草草结束，雄二和藤田被放回营房。但刚进门，雄二就发现自己的行军包被人翻过——藏在夹层里的那张微缩胶卷照片不见了。
“有人还在盯着我们。”藤田低声说，“不是宪兵队，是更麻烦的人。”
雄二点点头，想起那张拍到他和阿诚接头的照片。显然，军营里还有人在暗中调查他们。
三天后，大阪第四师团接到命令撤回天津休整。廊坊站的“毒气袭击”被归咎于“中国游击队的破坏行动”，而第三中队因为“英勇防御”反而得到了嘉奖。森下正式晋升为中尉，藤田因为“负伤坚守岗位”被记了一功，而雄二则被调去后勤部——理由是“擅长物资管理”。
调令下来的当晚，雄二在军营仓库里见到了阿诚。少年的左眼已经摘除，戴着一个黑色眼罩，但精神却比在固安时好了许多。
“李先生留下的情报网还在运作。”阿诚递给他一张纸条，“张团长的人会继续盯着那批毒气的去向。”
雄二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天津法租界，巴斯德路14号，一家名为“莱茵咖啡馆”的地方。
“我们的新联络点？”
阿诚摇摇头：“不，是你的退路。”
少年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本崭新的地理课本，封面上印着“昭和十二年 国定教科书”的字样。但翻开内页，雄二发现里面全是手写的密码和联络方式。
“森下是我们的人。”阿诚低声说，“但他也不知道全部计划。”
雄二合上课本，突然意识到自己卷入的远比想象中复杂。大阪师团内部的秘密派系、中国抵抗组织的情报网、日军高层对毒气武器的掩盖——而他，一个本该死在通州的普通士兵，现在却成了这场暗战中的关键棋子。
“接下来呢？”
阿诚的独眼在昏暗的仓库里闪着冷光：“回天津，继续做你的生意。”
“生意？”
“军火、药品、情报……”少年微微一笑，“大阪人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吗？”
营房外传来哨兵的脚步声，阿诚像幽灵一样消失在货架后。雄二把课本塞进行李，深吸一口气。天津的租界里，还有更多“生意”等着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