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鹰堡,北地三大家之一,底蕴深厚,能炼制阴阳道兵这等战争利器,其掌握虚空星铁这等神材,尚在情理之中。
可流云宗呢?
当年最强者不过金丹初期,它,是如何得到这等连元婴真君都要觊觎的神材的?
巧合?
陈平安不信。他信奉的是:任何偶然的事件背后,都有一条看不见的因果之线在牵引。他能从无数驳杂的讯息中,敏锐地捕捉到那些最深处的关联。
星图玉符,是偶然。
卷入归墟之战,是时势。
获得阴阳道兵,是算计。
发现二者关联,则是此刻的必然。
一条条线索,如冰冷的丝线在他脑海中飞速交织、碰撞。流云宗、玄鹰堡、归墟、疯僧、域外之气……这些原本散落各处的珠子,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强行串联。而他自己,赫然就身处在这张由无数因果编织而成的大网中心。
这种感觉,令他极不舒服。
他就像一只在蛛网上挣扎的虫豸,自以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不知从一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已落入了织网者的眼中。
“究竟是谁……”陈平安喉头滚动,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他修行的初衷,便是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不愿被人蒙在鼓里,更不愿沦为某个庞大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就在他心神激荡,思绪万千之际——
“嗡!”
洞府之外,他亲手布下的数层禁制,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沉闷的颤鸣。
陈平安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双目如电,死死盯住房门。全身法力在瞬间提至巅峰,神识高度戒备。
此地乃镇海号核心区域,有瀚海真君的禁令在前,防御森严。能悄无声息触动他的禁制,来者实力,绝对非同小可!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禁制仅仅是震动了一下,并未被强行破开,没有巨响,亦无灵光溃散。
下一刻,那扇厚重石门,伴着一阵“吱呀”声,自己……缓缓打开了。
疯僧!
陈平安瞳孔骤缩。
但他随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眼前的疯僧,与他在甲板上所见的那个醉眼惺忪、疯疯癫癫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的眼神不再浑浊与癫狂,而是清明,一种仿佛能洞穿古今、看透人心的清明。那双眼睛,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岁月沉淀下来的寂寥,深邃得如同归墟的裂缝,让人望之便会神魂沉沦。
他依旧提着酒葫芦,可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缥缈、浩瀚,仿佛不属于此界的气息。
疯僧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却给了陈平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种压力,甚至远超当初面对瀚海真君的元婴虚影。
陈平安强行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缓缓收敛法力,对着来人深深一躬,沉声道:“晚辈陈平安,见过前辈。”
疯僧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那枚星图玉符和那堆道兵零件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鉴宝的,”他终于开口了。
“那星图,和那堆破烂,看懂了多少?”
他再次躬身,姿态放得更低,语气愈发恭敬:“晚辈愚钝,只知此物……非此界所有。”
“哦?”疯僧似乎意外地挑了挑眉,那双沧桑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倒也不算太笨。”
他踱步走进洞府,身后的石门无声无息地合上。
“老僧乃此界守狱人,守的,便是归墟这道裂痕。”疯僧的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每一个字都让陈平安感到神魂震颤。
守狱人?守归墟裂痕?
陈平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恭敬地垂手侍立。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触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你帮老僧引出了玄鹰堡藏着的钥匙,老僧也算承了你的情。”疯僧指了指那堆道兵零件,淡淡地说道。
钥匙?是指阴阳道兵,亦或是其核心的虚空星铁?
陈平安瞬间明悟。疯僧在甲板上“钓鱼”,钓的是域外之气,而玄鹰堡的道兵,则是另一种利用“虚空”的造物。自己将其拿到手并进行拆解,无意中将这“钥匙”的秘密,彻底暴露在了这位“守狱人”的面前。
“前辈言重了,晚辈只是奉命行事。”陈平安不卑不亢地回道。
疯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漠。他走到星图玉符前,伸出干枯的手指,凌空一点。
“嗡——”
玉符轻鸣,一道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璀璨星河,瞬间投射在洞府石壁之上,缓缓流转,充满了神秘与浩瀚。
“你的道途,不在此地。”疯僧凝视着那片星图,缓缓开口。
陈平安闻言,心头猛地一震。
疯僧转过头,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他的丹田气海,看透他的过去未来。
“你的元婴机缘,在那星图所指的上古战场。”他指着星图深处,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老僧可以帮你修复,那座废弃了数万年的传送阵,送你过去。”
上古战场!传送阵!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位神秘的“守狱人”抛出如此巨大的诱惑,其所求,也必然非同小可。
“条件是,”疯僧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将那枚玉符星图……复制一份,留给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