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高铁通车整一个月时，江沉站在特区行政大楼的顶层露台上——脚下这片土地早没了血衣鬼域的荒凉，血红色瘴气换成了泛着暖光的幽冥路灯，曾经啃食魂体的荆棘丛，如今长成了缠绕着荧光藤蔓的街心花架，“阴阳协调发展特区”的牌子悬在广场中央，金属字上既刻着阳间的宋体，又嵌着阴间的魂纹。
“真没想到，我会成阴阳两界第一个‘特区首长’。”江沉指尖转着枚徽章，银底上一半是人间的楼宇线条，一半是鬼魂的魂火纹路——那是特区政府的logo，林晚熬夜改了八版才定下来。
林晚穿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袖口别着同款迷你徽章，忍不住笑：“我更没想到要给你当秘书长。上周我爸在阳间打视频，看见无头骑士抱着脑袋飘在我身后记笔记，直接挂了电话，说要去派出所帮我‘自首退教’。”
明天就是特区成立大典，整座城泡在种奇特的热闹里。街边摊位上，人类小贩举着“香烛奶茶买一送一”的牌子，跟飘在半空的鬼魂讨价还价；公园草坪上，活人孩子和小鬼魂追着个发光的幽冥气球跑，旁边大妈扯着嗓子喊：“别玩‘抛头颅接鬼火’！那是老黄历了，现在要讲文明！”连交通灯都改了——除了红黄绿三色，还多了道淡蓝色的阴阳气流指示灯，鬼魂凑过去就能感知“可以通行”的魂力波动。
“首长！您叫我？”无头骑士匆匆飘来，脑袋上还贴了张“大典筹备组”的荧光贴，怀里的记事本飘在半空，“有个棘手事：明天就职礼，活人行鞠躬礼，鬼魂习惯飘起来弯魂体，还有些老鬼要行跪拜礼——怎么统一啊？”
江沉靠着栏杆想了想：“全改握手礼。鬼魂能凝实体，握的时候轻点就行。对了，发通知严禁用‘冰冷触摸’，更不许玩‘死亡之握’那套——咱们要的是温暖营商环境，不是恐吓式社交。”
“得嘞！”无头骑士刚要飘走，又突然转回来，脑袋差点撞在栏杆上：“还有餐饮部问菜单！活人要吃饭，鬼魂要香火，那些半人半鬼的……比如刚渡劫的地仙，他们既吃阳间菜，又要补魂能。”
“搞融合菜系！”江沉眼睛亮了，“让厨师长把香火磨成粉撒进佛跳墙，用幽冥泉水煮火锅底——这可是咱们特区的第一张‘ culinary 名片’，得让阴阳两界都记住味儿。”
正说着，林晚抱着摞文件走进露台，纸页边缘还沾着点魂墨的淡蓝痕迹：“基本法草案拟好了，但几条条款吵翻了天。”
江沉翻开第一页就笑出了声：“‘鬼魂每日工作不得少于4小时、不得超12小时’？怎么还设上限？”
“劳动保障部闹的。”林晚无奈耸肩，“有个活了三千年的土地公拍桌子，说他从商朝守到现在没休过假，限12小时是‘歧视老鬼’；但年轻鬼魂全举双手赞成——刚死的电竞主播鬼喊着要留时间打排位，还有个刚毕业的女鬼说要去夜校学‘阳间直播带货’。”
江沉笑着往下翻，突然顿住：“‘禁止公共场合突然显形吓人’我懂，可‘禁止在活人耳边吹阴风’后面，为什么括号备注‘除非获对方明确同意’？”
林晚憋笑憋得肩膀抖：“情感交流部提的——他们说最近有好几对人鬼情侣投诉，说‘吹阴风传悄悄话’是他们的约会日常，禁了就没法谈恋爱了。”
江沉扶额叹气，指尖在条款上敲了敲：“行吧，至少立法够民主——连谈恋爱都考虑到了。”
大典当天，特区政府广场挤得水泄不通。观礼台的座位透着股荒诞的和谐：阎王嫌阳间太热，把定制制冷机开成了冰窖模式，身边的小鬼卒冻得直搓手；对面天师协会会长裹着貂皮大衣，偷偷把加热板调到最高，结果两人中间的桌布先结霜、又化水，滴得下面的签到簿都湿了角。
江沉站在台上，目光扫过台下——飘在半空的鬼魂穿着绣魂纹的礼服，脚踏实地的人类西装革履，还有半透明的山精树怪缩在角落看热闹。最扎眼的是三个“新鬼”：他们飘得僵硬，在幽冥灯光下，影子是实心的阳间影子（鬼魂的影子该是半透明的），被保安鬼拎着后领往外带，还嘴硬：“我们是晒黑了的新鬼！刚从非洲死过来的！”
“各位朋友，今天我们在创造历史！”江沉的声音通过“阴阳扩音器”传开——活人能听见浑厚的人声，鬼魂能感知震颤的魂波，“阴阳协调发展特区的成立，不是简单的‘人鬼搭伙’，是要把曾经的‘互不打扰’，变成‘一起过日子’！”
掌声炸开来：人类拍着手，鬼魂拍着魂体（无头骑士举着脑袋，用另一只手拍胸口，差点把脑袋掉地上），连缩在角落的树精都晃着枝条“鼓掌”。
“特区实行‘分域共治’：活人区守阳间法律，鬼魂区遵阴间规矩，交叉地带听特区基本法的！”江沉指尖指向身后的巨幅地图，上面用红、蓝、紫三色标着区域，“我们设人鬼联合议会——活人议员管阳间资源调度，鬼魂议员管幽冥能量分配，大事得两边都点头才算数；开特别法庭，专审跨界纠纷，比如人类欠鬼债、鬼魂偷阳间东西；最关键的是经济——”
他顿了顿，台下瞬间安静下来，连阎王都坐直了身子：“特区发‘阴阳通行证’，符合条件的活人和鬼魂，能自由过界；建统一金融体系，幽冥元、阴元跟人民币按日挂牌兑换；还有，我们要修‘阴阳物流线’，阳间的瓜果蔬菜运到阴间，阴间的魂晶香料卖到阳间——以后，鬼魂能合法去阳间看子孙，人类也能来阴间逛魂晶市场！”
“好啊！”台下个白胡子老鬼激动得魂体晃成了半透明，旁边的小女鬼赶紧递了块香火糕给他“补魂”，“我等了五百年！终于能去阳间看看我曾曾曾孙女考大学没！”
江沉还宣布了一串新鲜事：办阴阳联合大学，开《现代鬼魂修养课》（教鬼魂别乱飘、别乱显形）、《人鬼沟通话术》（教人类别见了鬼就喊“救命”）；建“双治医院”，活人医生治感冒发烧，鬼魂医师修魂体散形；甚至要办“人鬼运动会”——既有田径赛，也有鬼魂专属的“穿墙竞速”（不许穿承重墙，违规罚修高铁）、“瞬间移动接力”（超范围移动算犯规）。
就职仪式结束后，游行队伍绕着特区走了三圈。花车上，人类舞龙队的龙嘴里喷着彩色烟雾，鬼魂舞团的飘带缠着幽冥火光；最精彩的是人鬼杂技——活人演员抛接鬼魂，鬼魂在空中翻三个跟头，再轻轻落回人类手里，引得路边观众尖叫连连。
江沉跟在队伍后面，却没漏过藏在热闹里的刺：银行派了两个代表来，签到处的名字墨迹是深黑色的，渗进纸里，把后面三页都染黑了，保安鬼想擦，指尖刚碰到墨迹就冒白烟，疼得直甩手。江沉没声张，只让保安把那页纸撕下来，封进魂玉盒子里——他认得这墨，是用阴煞水调的，藏着点小诅咒。
晚上的庆功宴设在大会堂，长桌摆得像条长龙。一边是阳间的山珍海味，红烧鱼、炖排骨冒着热气；另一边是阴间的特色吃食，香火糕、魂晶粥泛着微光；最中间是厨师团队研发的“融合菜”：“阴阳火锅”一边红汤冒花椒香，一边清汤飘着迷你香烛；“转世鱼羹”里没放刺，厨师说“象征着转世忘前尘，从头开始”。
“你看那道‘两界春卷’，”林晚用筷子指了指，春卷皮一半是阳间的麦粉，一半是阴间的魂麦粉，“里面裹着韭菜（阳间菜）和魂芽（阴间菜），厨师说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江沉夹了个春卷，刚咬一口就笑了：“这厨师比我还懂‘特区精神’。”
宴会过半，司仪喊了声“表彰环节”，无头骑士第一个被请上台——他得了“特区建设头功”，接过奖牌时，激动得抱着脑袋鞠了三个躬，差点把奖牌也掉了：“以前我就是个没人管的野鬼，跟着首长才知道，鬼活着（哦不，死了）也能有正经事干！不光找到了方向，还找到了脑袋的正确摆放位置！”
全场笑翻了，连一直板着脸的银行代表都扯了扯嘴角。
江沉接着念任命：林晚当秘书长，管日常行政；无头骑士任安全委员会主席，管特区治安（主要防调皮鬼乱吓人、防人类乱闯鬼魂区）；就连之前投诚的曙光城副城主，也成了经济顾问——专门管“阳间商品阴间定价”。
“咱们这特区，现在就是块刚撒了种的地。”江沉举着酒杯站起来，杯里的酒一半是阳间的红酒，一半是阴间的魂露，“以后会有虫咬，会有风吹雨打，但只要咱们人鬼一条心，这地就能长出好庄稼！”
宴散后，江沉和林晚又站回行政大楼露台。脚下的特区亮着两种光：活人区是暖黄的灯光，鬼魂区是淡蓝的幽冥光，两种光缠在一起，像把整个城裹进了层温柔的膜里。
“真像场梦。”林晚轻声说，指尖碰了碰栏杆上的露水，“虽然银行还盯着咱们，熵鬼的事也没了，可至少……咱们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江沉往她身边靠了靠，肩膀挨着肩膀：“这只是开头。等特区稳了，咱们就把模式往别的鬼域推，到时候整个阴阳两界，都能这样‘一起过日子’。”
“首长！林秘书长！”无头骑士突然匆匆飘上来，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脸色凝重得不像样，“刚收到个匿名包裹，就写了‘贺特区成立’，没署名。”
江沉接过盒子，刚打开条缝，就觉得股寒气钻出来——里面是个微缩矿场模型，矿洞漆黑，用幽冥灯往里照，能看见洞底有细小的影子在动；底座刻着行小字，笔迹跟之前噬魂矿场的契约一模一样。
林晚的脸色瞬间白了：“是熵鬼？还是银行？”
江沉把盒子合上，指尖在冰凉的木头上蹭了蹭，突然笑了：“不管是谁，先把今晚的热闹享完。毕竟，能把人鬼凑在一起过日子，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成就。”
夜风里，特区的灯光还亮着，暖黄和淡蓝缠在一起，像道不会断的桥。只是江沉知道，这桥的下面，已经开始暗流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