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镜面。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或温暖,也没有能量的剧烈波动。只有一种……仿佛将自身投入无尽深潭的“剥离感”。
刹那间,夜璃与墨渊感觉自己的意识、肉身、力量、乃至过往的一切经历与未来的无穷可能性,都被一股无形而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从现实层面“抽取”出来,投入了那光滑的镜面之中。
外界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清算”灰潮,那慈祥老者急促的呼喊,甚至整个“奇迹之地”正在被逻辑覆盖的景象,都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迅速模糊、远去。
他们“进入”了镜中。
眼前并非另一个空间,而是一片……无垠的、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迷宫。上下左右,前后八方,全都是光滑的镜面,倒映着他们二人的身影,以及彼此镜中那无穷无尽的、层层嵌套的倒影。
每一个倒影,都似乎有着细微的不同。有的倒影中的夜璃,魔气滔天,眼神冷酷,仿佛已彻底沉沦于魔渊;有的倒影中的墨渊,神威凛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秩序感;更有一些倒影,呈现出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形态与状态——垂垂老矣,意气风发,甚至……形神俱灭。
这里,倒映着他们所有的“可能性”,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
“映照汝等……最真实的……‘可能性’!”
那老者的话语在意识中回荡。何为最真实?是力量最强的那个?是意志最坚定的那个?还是……某种本质的显现?
就在两人心神震撼,试图在这些无穷倒影中寻找所谓的“真实”时——
周围那无数镜面中,属于他们二人的倒影,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并非所有的倒影都在变化,而是其中那些呈现出“负面”、“极端”或“被扭曲”状态的倒影,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骤然变得“活跃”起来!
镜面之中,那魔气滔天的“夜璃”发出了尖锐的厉笑,周身魔渊化作实质的触手,狠狠抽打在镜面上,似乎想要破镜而出!那冰冷秩序的“墨渊”则抬起了漠然的双眸,秩序雷光在掌心凝聚,锁定了镜外的本体!
更可怕的是,一些镜面中,开始倒映出并非他们自身,而是由他们内心恐惧、执念、乃至被“逻辑病毒”或“噬界污染”所引动衍生出的……扭曲幻象!
有被“同化者”光芒笼罩、失去自我的他们;有在“清算之眼”下化为飞灰的他们;甚至有……彼此兵刃相向、不死不休的他们!
这些负面的“可能性”倒影与扭曲幻象,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恶意,开始疯狂地冲击着镜面的界限,整个镜之迷宫都在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守住心神!这些都是镜中幻影,是心魔的显化!”墨渊暴喝,雷枪顿地,尽管在此地雷霆之力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但他那纯粹的战意与守护之心,却化作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试图侵入的负面意念暂时抵挡在外。
夜璃亦是紧守灵台,魔渊之力内敛,如同深潭,不为外魔所动。她明白,这“万象之镜”的考验,并非武力对抗,而是对“本心”的拷问。若被这些负面倒影影响,心神失守,恐怕真的会引动那些可怕的“可能性”成为现实!
然而,那些负面倒影与幻象的力量远超想象。它们并非实体,却能直接攻击心神,引动心魔。厉笑、嘶吼、诅咒、背叛的景象……无孔不入地冲击着两人的意志防线。
更令人不安的是,随着这些负面“可能性”的活跃,镜之迷宫深处,那面最为巨大、作为一切镜像源头的“本体镜面”,其光滑的镜面上,开始缓缓浮现出一些……不属于他们二人,却又让他们感到莫名熟悉的……模糊景象。
那是一片倒悬的世界!山河破碎,星辰逆转,在那世界的中心,一座由无数挣扎哀嚎的意志碎片构成的骸骨王座巍然耸立!王座之上,一个笼罩在无尽毁灭与悲伤气息中的模糊身影,正缓缓抬起手,其掌心之中,托着一团……不断扭曲、试图吞噬一切的黑暗旋涡!
是“噬界”记忆回响中的那个身影!是那血色海洋与骸骨王座的主人!
祂……为何会出现在这“万象之镜”中?!而且,其影像似乎与这镜中世界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就在两人心神因那倒悬王座的身影而剧烈震动,防线出现一丝涟漪的刹那——
镜之迷宫内,异变再起!
那些原本只是冲击心神的负面倒影与幻象,其力量陡然暴涨!并且,它们不再满足于精神攻击,其形态开始从镜面中……“渗透”而出!
最先冲出的,是那个魔气滔天的“夜璃”倒影!她狞笑着,周身魔渊触手如同活物,带着腐蚀神魂的剧毒,狠狠抽向夜璃本体!其力量属性,竟与夜璃的魔渊之力同源,却更加暴戾、更加充满毁灭欲!
紧接着,那冰冷秩序的“墨渊”倒影也一步踏出镜面,手中秩序雷枪带着净化一切的冷漠,直刺墨渊心口!其雷光中蕴含的规则压制力,让墨渊本体的雷霆都为之一滞!
更多的负面倒影和扭曲幻象,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无数面镜子中蜂拥而出!它们相互之间甚至还在厮杀、吞噬,但首要目标,却无比统一地指向了夜璃与墨渊这两个“本体”!
一时间,镜之迷宫内杀声震天(尽管那些倒影发出的声音扭曲而诡异),能量乱流激荡!夜璃与墨渊被迫陷入了与“自己”的恶战之中!
每一击都凶险万分。因为这些倒影不仅拥有与他们相似的力量,更可怕的是,它们的攻击中蕴含着针对本心弱点的“概念性”伤害!与魔化倒影交手,夜璃需时刻抵抗自身魔渊暴走的诱惑;与秩序倒影对抗,墨渊则要稳住战意不被那冰冷的“合理性”同化。
这不仅是力量的比拼,更是意志与自我的终极考验!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力量会被它们耗尽,心神也会被污染!”夜璃一剑逼退魔化倒影,急促地对墨渊传音。她注意到,那些被击溃的倒影,其溃散的能量并未消失,而是被迷宫深处那面“本体镜面”,以及其中倒悬王座的身影……悄然吸收了下去!
那东西,在利用他们的负面“可能性”壮大自己?!
必须打破这个循环!
夜璃目光猛地投向迷宫深处那面巨大的“本体镜面”。一切的异常,都源于那里!那倒悬王座的身影,绝非偶然显现!
“墨渊!为我开路!目标,那面主镜!”夜璃厉声道。
墨渊瞬间明了她的意图。他长啸一声,不再保留,将所有的战意、守护之心、以及对伙伴的绝对信任,凝聚于唯一一击!
“雷神……贯世!”
他身化一道极致凝聚、仿佛能贯穿诸天万界的信念雷梭,不再理会那些袭来的倒影,以无可阻挡之势,悍然冲向了迷宫深处!所有阻挡在前方的负面倒影,皆在这纯粹的、一往无前的意志冲击下,纷纷崩碎、退散!
一条短暂的通道,被强行开辟出来!
就是现在!
夜璃紧随其后,因果之刃悬浮于身前,混沌原暗与森罗万象两大印记的力量被她催动到极致!她不再去看周围那些纷乱的倒影,不再去听那些惑心的魔音,眼中只有那面巨大的主镜,以及镜中那倒悬的王座与身影!
她要做的,不是摧毁主镜,而是……直面它!映照出所谓的“最真实的可能性”!
在墨渊开辟的通道尽头,夜璃纵身一跃,如同飞蛾扑火,主动撞向了那面巨大的主镜镜面!
在她的意识与镜面接触的瞬间——
所有的厮杀声、所有的倒影、所有的迷宫景象,全部消失了。
她“看”到的,不再是无数的可能性,而是……一条河。一条由无数璀璨星辰、生灭世界、悲欢离合构成的……浩瀚无尽的“命运长河”。
而她自身,并非河流中的一滴水,而是……悬浮于河流之上,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在她“身侧”,同样悬浮着两个模糊的“观察者”虚影——一个散发着混沌原暗的意蕴(柳清音),一个燃烧着不灭的战魂(墨渊)。
她们,超脱于这条命运长河之外?不,并非完全超脱,而是……拥有着干涉、甚至……定义这条河流“流向”的……“权限”?
这就是……她最真实的“可能性”?超越被安排好的命运,成为……定义者?!
就在夜璃因这震撼的“真实”而心神摇曳之际,那命运长河之中,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极致恶意的黑暗潜流,猛地掀起滔天巨浪,朝着她这个“观察者”的位置,席卷而来!
那潜流之中,赫然倒映着那骸骨王座的身影,以及……柳清音那团被黑暗污染所缠绕的混沌本源!
一个充满了诱惑与毁灭的低语,在她心底响起:
“看啊……这就是……‘定义’的力量……”
“加入我们……撕碎这虚伪的河流……重塑……属于我们的……纪元……”
“否则……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将被这河流……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