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滚烫，空气凝滞。
陆泽的军靴尖上，那坨橘黄色的仙人掌果肉汁液，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粘稠的速度向下滑落，像沙漠里某种不祥的鼻涕虫，啪嗒一声，最终砸在滚烫的沙地上，溅起一小撮卑微的烟尘。
他缓缓抬起眼帘，防沙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冰冷的探照灯，而是淬了火的刀锋，一寸寸刮过林晚脸上混杂着沙土和虚张声势的油彩。
那眼神仿佛在说：编，继续编，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林晚梗着脖子，试图用眼神发射“老娘就是天启之光”的射线，可惜效果欠佳，只憋得自己脸颊发烫。
她甚至能感觉到兽皮裙失去腰带后那摇摇欲坠的危机感，全靠她一只手在身后死死揪着才没彻底滑落。
那柄刚刚斩断她腰带的激光匕首，此刻正稳稳地悬停在报废美容仪的上方，刀尖精准地指着那个被沙砾磨得半秃的苹果标志，无声地发出终极嘲讽。
空气里弥漫着仙人掌果爆开的奇异甜香、淡淡的皮肉焦糊味，以及陆泽身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属于高级金属和冷冽清洁剂的科技味儿，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鸡尾酒。
就在这死寂即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秒——
“咕噜噜……”
一声悠长、响亮、极具生命力的腹鸣，如同沙漠里突兀响起的号角，猛地从林晚空瘪的肚子里炸了出来！
声音之洪亮，瞬间盖过了远处机甲残骸冒烟的滋滋声，清晰无比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阿土猛地捂住自己的肚子，一脸惊恐地看向林晚，仿佛那声音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老石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一下，赶紧低下头研究自己的脚趾。
连陆泽身后那两个端着能量步枪、宛如雕塑的士兵，肩膀都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林晚的脸“腾”地一下，从脖子根红到了耳尖！
比刚才捏爆仙人掌果还要红！
她恨不得当场刨个沙坑把自己埋了！
社死！绝对的社死！
比电梯里被他复述“蝠翼像雨伞”还要惨烈一万倍！
“呵。”
一声极轻、极短促的嗤笑，从陆泽的防沙面具下逸出，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千斤的嘲讽重量砸在林晚脆弱的神经上。
“看来‘天启者’大人，”
陆泽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透过面具过滤，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林晚的羞耻心上，
“不仅精通人体彩绘艺术和辐射能量引导，连肠胃共鸣的表演艺术也颇有造诣？”
林晚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没让一句“去你大爷的”喷出来。
她瞪着陆泽，眼神如果能杀人，他和他那身造价不菲的作战服已经被凌迟一万遍了。
陆泽似乎懒得再欣赏她的窘迫，目光转向那个还捧着“圣露”陶罐、石化般的老石。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罐子。
老石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罐子往前递了递，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浑浊的橙黄色液体在里面晃荡，几颗圆滚滚的黑色珍珠果籽沉浮其中。
陆泽没接罐子，只是用那柄激光匕首的刀尖，极其嫌弃地——是的，林晚发誓她看到了嫌弃——轻轻拨弄了一下罐子里漂浮的几颗珍珠果籽。
刀尖上还沾着一点仙人掌果汁液，被他顺势在罐子边缘刮了刮。
“圣露？”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的玩味让林晚想原地爆炸。
“补充能量？”
没人敢吭声。
阿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林晚以为这位军阀大佬下一秒就要把罐子扣她头上时，陆泽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差点掉出眼眶的动作！
他左手拇指在防沙面具侧边某个隐蔽的卡扣上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
面具下部弹开、上掀，露出了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没有完全摘下面具，只是露出了嘴部。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林晚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他右手极其自然地接过了老石手里的陶罐，没有半分犹豫，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咕咚……”吞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几滴黏稠的橘黄色液体顺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滑落，滴在深灰色的作战服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沙尘粘在他沁着薄汗的皮肤上，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
林晚的下巴都快掉到沙地里了。
这…这什么操作？！
有毒没毒啊大哥你就敢喝？！
军阀都这么莽的吗？！
陆泽咂了咂嘴，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仿佛在品鉴什么劣质酒精饮料。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罐子里浑浊的液体，鲜气几乎要溢出来。
“…齁甜。”
他下了结论，声音因为面具的阻挡有点闷，但那股子被糖分腻到的感觉无比真实。
然后，在所有人更加呆滞的目光中，他居然又仰头灌了第二口！
动作比第一次还要自然！
“下次，”
他抹了下嘴角，把罐子塞回彻底僵硬的老石怀里，语气像是下达作战指令，“少放点糖。糖分过量影响战斗反应。”
老石捧着罐子，如同捧着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
林晚：“……”
她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正在崩塌重建。
高冷科技新贵？禁欲系吸血鬼亲王？
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嫌弃甜度却连灌两口可疑“圣露”的军阀头子，到底是谁？！
“带走。”
陆泽不再看林晚，仿佛刚才那个喝“圣露”的人不是他。
他简洁地下令，重新扣好了面具的下半部分，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无机质，“所有幸存者。那个‘天界点星笔’，收缴。”
他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
阿土还想挣扎，被老石死死按住，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林晚认命地松开揪着兽皮裙的手，任由粗糙的布料滑落，只剩里面一件同样破旧、勉强蔽体的麻布短褂。
反正更社死的场面都经历过了，破罐子破摔吧！
一个士兵上前，动作不算粗暴但也绝谈不上温柔，用能量手铐锁住了林晚的双手。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一个激灵。
另一个士兵则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地上那个报废的美容仪，装入一个透明的隔离袋中，仿佛那真是个什么高危辐射源。
陆泽的目光似乎在那滑落的兽皮裙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林晚以为是错觉。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走向那架巨大的“秃鹫”炮艇。
绳梯再次垂下。
林晚被推搡着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滚烫的沙子。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阿土和老石他们也被士兵押解着，脸上写满了忧虑和茫然。
阿土还努力朝她咧嘴笑了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齿，无声地做着口型：“大人！别怕！”
林晚鼻子有点发酸。
她强迫自己转过头，看向前方那个挺拔冷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