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楚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发黑，手中的摘要纸张散落一地。
涝峪！又是涝峪！那不是巧合！
胤祚发现了，他们狗急跳墙了！
“皇上……皇上知道了吗？”她声音发颤。
“乾清宫刚接到急报……皇上他……”守月话未说完，只听外面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
“皇上驾到”
玄烨大步走了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阴沉，眼中酝酿着雷霆风暴。他甚至没等楚言行礼，便将一份奏报重重拍在桌上。
“你看看！这就是朕的好儿子！朕的钦差！在离西安不到百里的地方，差点被‘悍匪’杀了！”他的声音因压抑的狂怒而微微发抖，“涝峪口废弃矿坑，私铸军械火药！规模惊人！胤祚带伤拼死送出消息！巴珲已率人封山围剿，擒获数十，但主犯在逃！”
楚言捡起奏报，一目十行，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私铸场……火药罐……死士围攻……胤祚血战突围，身被数创……
她的孩子……她的祚儿……
“皇上……”她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寒意，“这绝不是悍匪！这是谋逆！是有人要杀钦差灭口，掩盖滔天大罪！胤祚查到了他们的死穴！”
玄烨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
他如何不知？那奏报里提及的私铸标记、被擒人口供隐约指向的京城关系、内务府账目上的疑点……
所有线索，如同一条条绳索，咬向同一个目标。
“朕知道。”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朕已经下旨，陕西巡抚鄂海、提督赵国栋，即刻革职锁拿，押解进京！西安驻防八旗，全城戒严，配合钦差缉拿所有涉案人等！凡有抵抗，格杀勿论！”
他走到楚言面前，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眼中深切的痛与恨，语气稍稍缓了一瞬，却更加沉重：“老六的伤，随行太医奏报，虽重，但未伤及根本，已妥善救治。巴珲护着他已返回西安行辕，加派了重兵护卫。”
楚言心头稍松，却又立刻揪紧。
伤重……未伤根本……她的儿子，究竟流了多少血？
“朕已派太医院院判，携最好药材，即刻赶赴西安。”玄烨继续道，目光越过楚言，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要看穿千里之外的迷雾，“这件事，还没完。涝峪口的铁，西安城的账，还有……”他顿住，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楚言明白，皇帝接下来的刀刃，将要指向哪里。
这场由陕西绿营贪腐掀起的风暴，终于露出了它最狰狞的核心——储位之争下的谋逆阴影。
“臣妾恳请皇上，”她缓缓跪下，一字一句道，“彻查到底！无论牵连何人，绝不姑息！以正国法，以安天下，以慰……以慰忠魂热血！”
玄烨伸手将她扶起，握着她冰凉颤抖的手，感受到那纤细手掌下传来的、与他同源的愤怒与决绝。
“朕，会的。”他沉声道，帝王之威，在此刻尽数化为冰冷的利刃，“这大清的江山，容不下这等魑魅魍魉。胤祚的血，不会白流。”
夜色，笼罩了紫禁城，也笼罩了千里之外的西安。但黑暗之中，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已然开始逆转。涝峪口的火光与鲜血，如同一把烧红的钥匙，正在奋力插向那扇通往最终真相与清算的、沉重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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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钦差行辕，此刻已如铁桶一般。
巴珲带来的善扑营精锐与后续增派的西安驻防八旗兵丁，将行辕内外守得水泄不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肃杀之气弥漫，连空气中都仿佛凝结着冰碴。
正堂临时改作了胤祚的养伤之所兼指挥中枢。
浓郁的药味与血腥气尚未散尽，胤祚半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肩、臂、肋下裹着厚厚的绷带，额角还有一道新鲜结痂的擦伤，是矿道塌方时飞石所留。
失血过多加上剧痛消耗，让他眉眼间带着浓重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沉静中压着雷霆。
太医刚换了药退下，巴珲与李成肃立榻前，身上也带着不同程度的伤，但精神紧绷。
“涝峪口情况如何？”胤祚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稳定。
巴珲上前一步，低声道：“回爷，奴才接到信号后强攻入谷，与洞内突围之敌激战，歼敌二十七人，生擒十九人，包括三名管事、五名工匠头目。其余人或死于混战，或趁乱逃入山林，正在搜捕。洞内……确如爷所见，乃大型私铸军械及火药工场。现已起获成品、半成品腰刀一百三十七把，枪头、箭镞无数，配置好的火药逾五百斤，另有铁料、硝石、硫磺等原料大宗。那些‘雷公罐’已起出部分，确为填装火药的震天雷，威力不小。”
他顿了顿，补充道：“擒获之人中，有一名管事熬刑不过，招认此处已运作近两年，所出军械火药，部分高价售予西北走私商队，部分……按上峰指令，秘密囤积于陕西境内几处隐蔽地点，以备‘不时之需’。至于上峰是谁，他只知接头人绰号‘钱串子’，似是西安城内某位钱粮师爷，与布政使司衙门有关。”
“钱串子……”胤祚喃喃，想起之前调查饷银流程时，那个陕西布政使司姓钱的郎中，“可曾找到账册、信函等物证？”
“找到了！”李成接口，眼中闪过兴奋与愤怒交织的光芒，“在洞内一处暗格里，搜出几本密账，还有几封未及销毁的书信！账册记录了近两年的铁料购入、成品出货及银钱往来，数目巨大！书信虽未署名，但其中提到‘京中贵人吩咐’、‘毓庆宫用度’、‘内务府通路’等语！笔迹……奴才已让擅此道的兄弟看过，与之前绿营空饷账册上某些批复笔迹，有六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