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这个理。”明洛四下走了圈，毕竟就几天功夫，外部破坏成这样已足够离谱，内里都好好儿的。
因着事发突然，住院部中仍有三三两两的病患，见着她来多少有些激动，甚至语无伦次，明洛也温声细语地询问了他们的病情。
等她走出医院，外头最糟心的气味消散了大半，那些人见着她出来还不忘鞠躬哈腰地示意。
明洛不避讳也不嫌弃他们身上的味儿，径直走过去，抬了抬下巴：“你们的头儿是哪位？”
被问的这人愣了愣，本能往后扭头，果见后方阴影处蹲着一排五大三粗的人，中间一大块头嘴边叼着一根草，大咧咧地和明洛对视。
身高体型的超标让明洛平白有了被压迫的感觉，她斟酌了下用词，露出招牌的乖巧微笑：“方便聊聊吗？”
“这里？”
“茶馆，或者酒馆？”明洛有点排斥和对方同处一个空间，但这边实在不方便说话。
“就某一位吗？”这人说着说着站起了身，直接往明洛身前投下了偌大一片阴影。
明洛嘿嘿笑道：“自然是所有好汉，不然岂不显了我小气？”
“好说。”
酒馆离这处不远，骤然接了个大单也顾不上嫌弃汉子们身上的气味，各个表情酸爽地奔走在堂中。
等大家伙儿都吃上后，和明洛一桌的好汉咂了咂酒，大赞这酒来劲过瘾，表情舒展。
“不知兄台怎么称呼？”明洛文邹邹的，这酒不是寻常酒馆有的，是她吩咐人去其他酒楼取的。
兄台二字似乎惊到了对方，宁知朋哈哈大笑，胸膛一颤一颤的，连带着满嘴的络腮胡子都跟着抖动。
“鄙人姓宁，名知朋。宋医师果真与寻常娘子不同。”
“是宁兄。”明洛直接脱口而出，让宁知朋挑了挑眉。
宁知朋敞开了坐姿，丢了几块点心进嘴，主打个豪放做派：“宋医师比宁某想象的更不拘俗礼啊。”
“哪来的更呢，和宁兄比不来。”明洛慢吞吞地捻了块点心，掰了一口尝味道。
“比不来什么？俗礼吗？”宁知朋稍稍敛了笑意，却还是舍不得上好的酒酿，捧在手上嗅着味儿，一脸知足陶醉。
明洛摆了摆手：“那些无趣的前事，咱们都不提了。只是我也好奇，看宁兄这般，还是读过书的文化人，怎么就……于市井中混迹蹉跎呢？”
这位大老粗看起来是个左青龙右白虎不好惹的黑道大哥，但一接触，明洛还是能够察觉对方的细腻，不说多有教养，但显然和纯混社会的人不大一样。
“读过书？”
宁知朋这回明显迟钝了下，旋即他脸上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近你算老几的态度，斜睨了明洛一眼。
“不是吗？那是我看错了。”明洛温吞道，低头吃了口茶，却还是不太习惯外头的咸味。
“宋医师想说什么？”被点破自己读过书这件事，让宁知朋多少升了些许警惕心。
“没什么，无非是想交个朋友罢了，不打不相识啊。”明洛举起一旁她没喝过的酒杯，露出友善的笑意。
“宋医师高抬宁某了。”宁知朋纹丝不动，这一刻连酒香都被他摒除了脑海外。
“三教九流，我和宁兄同为九流啊。”明洛很轻易地把自己和宁知朋划到了一个范畴中。
和宫里金尊玉贵的贞观帝后比，她还是脚踏实地在市井耕耘比较好，那些世家大族，她这辈子都融不进去，也不可能得到认可。
至于黄巢朱温……
那是几百年后的历史剧情，她犯不着提前整事。
“有幸，有幸。”宁知朋这下大概摸清了明洛套近乎的目的，反倒松了口气，内心慢慢计算起来。
“所以宁兄，是李家指使你的对吗？”明洛直截了当问出了口，算是打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酒馆内因着人群的涌入早已喧嚣不堪，各桌都吵吵嚷嚷的，另有穿梭其中的异域舞娘，衣着清凉，有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度，随意调笑着，甩着手中轻飘飘的绢帛。
宁知朋眨了眨眼，竟流露出和外表截然相反的天真，这短暂的迷糊是人之常情。
第一次和明洛打交道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适应。
“看来是了。”
明洛舔了舔唇，心平气和道。
“那么多李家……宋医师别弄错了。”宁知朋到底不是吃素的，很快意味深长地点了句。
“怎么会弄错。”
明洛笑意略带苦涩，直接仰头吃了一小杯酒。
和真正有底蕴的大户人家比，她太单薄。
“说来，宋医师在长安城中的名气不小，且宁某听闻过医师的种种善举，加上今日交谈，你是个实打实的聪明人，怎会结下这样的仇家？”宁知朋自始至终没承认过，但话里话外确实坐实了。
明洛轻笑道：“因为虎父犬子是世家常态，不然为什么那些王朝没能传递万世？”
老子英雄儿好汉，这是极少数。
一般这种的都成事了，青史留名，比如老子稍稍差一点的李渊父子，比如中了基因彩票的拓跋家，连着五六代的长子接班人都是天骄，比如司马懿和他那两个鼎鼎有名的儿子。
“看来是你得罪犬子了，也是本事。”宁知朋不知被勾起了什么回忆，神情凝重了几分。
“只是得罪就好了。”明洛扯了扯嘴角。
宁知朋慢慢给自己斟酒，瞅了瞅明洛的酒杯，顺道也给一块满上：“你对宁某这么有信心？”
“什么信心，认了我这朋友，为我两肋插刀去干死李家的信心吗？”明洛干脆蛇随棍上，胡说八道。
宁知朋没忍住地呛了口气，因着酒性烈，一时间这块回荡着他的咳嗽声，惹了其他弟兄们纷纷来看。
他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等稍缓口气能够说出完整的话后，方道：“你不怕宁某和李家……”
“看吧，你分明清楚我说的是哪个李家。”明洛为自己的套话成功感到窃喜，默默给自己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