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郑观音斜睨了眼瞅着她的齐王妃。
“没，没，是我失言了。左右比较得宠的那些，都看不惯秦王不是，还为了几亩地告状。”
提及这事，郑观音在脑海中捋了捋目前宠妃们的站队，甭管有没有儿子，为将来计，最好都站下。
只能说明洛是个小人物，纵然看起来有思想有文化，也不值得郑观音怎么重视。
这不她又把人抛到了脑后。
等她眼前再度蹦跶出这个人名，是秦王在山东取得大胜，捷报传回长安的日子，她那初一十五才来正殿装装样子的夫君，终于没了寻欢作乐的心，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茶。
“太子可是为了腊八节的事儿？”
郑观音犹自轻闲，语气里有种让人窜起一股无名火的轻慢。
“你的太子妃位置，怕是要让贤了。”
李建成让所有宫人退下了，冷不丁嗤笑道。
“未曾听说陛下有易储的想法。”郑观音实事求是。
李建成更是面容紧绷，眼神冷漠：“等你听到还了得。”
“东宫，你好像不清楚自己的处境。”郑观音敛了漫不经心的笑，略带嘲讽道，“是陛下需要你和秦王抗衡，齐王亦是，不然为何齐王没有因丢了太原被罢黜，你没有因为打了败仗被责难呢？”
“朝堂上都是耳聪目明的人，大家都明白，所以没人上表，秦王这些年积累了无上军功，逼得陛下搞了个天策上将安抚对方，那么这一次呢？陛下要拿什么封赏你的弟弟？”
“军里像话的能打仗的将军，哪个没在秦王麾下历练过？哪怕是姓窦的姓宇文的，看似是外戚，实则呢？”
郑观音语气并不强烈，但用词相当犀利：“原本那些人建议你去带兵，不全是为了立功，你都是太子了，功勋太大反而引起猜忌。但不是没办法吗？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王愈发势大吧？”
道理简单，即此消彼长。
东宫一派的目的是不能让秦王的威望再野蛮生长了。
“如今……放眼望去，北方，自西向东，都是你弟弟打下来的，敢问东宫安心吗？”
关中可以不算，但陇右并州中原山东，包括河北，李道玄李世绩和秦王出生入死过啊。
李建成起初还有几分诧异，因为郑观音说得和王珪魏徵差不多，只是更加刻薄尖锐些。
后来他就冷静下来了，或者说他顾不上旁的，他哪里不知道形势快要把他逼入绝地？
如果陛下因为拿不出赏赐，把太子位许诺给了二郎怎么办？他莫非和刘秀的废太子一般过余生吗？
“东宫没有想过非常手段吗？”
郑观音神色淡淡。
李建成扭头看向了她。
哈，看来她这夫君是想过的。
郑观音继续道：”陛下总有出游巡查的时候，远离长安好作文章，要是能把你这弟弟一网打尽就更好了。”
“这不难，每次陛下出巡，必定叫上我们仨。”李建成说完又停顿住了，“也不是次次，但二郎基本都去。”
“是啊，就和从前一般。”郑观音轻轻笑了下。
李建成呆了呆，神情渐渐森冷下去，低沉道：“阿耶最喜欢的就是二郎，从来只带他在身边，小时候就是，阿娘也最喜欢二郎。”
明明他才是长子，为什么父母最喜欢的永远是老二呢？
这时候他根本不愿意想为什么能封太子的是他，嫡长子本身承受的责任更大，也就注定了父母的爱会偏向只需要宠爱的其他孩子。
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李二在年后回长安了，武德七年来得猝不及防，秦王的威望无双，使得齐王太子和陛下组成了苦秦者联盟，尽管彼此各有各的小九九，但不妨碍他们共同对敌。
陛下的最佳策略是，几个羽翼渐丰的儿子们斗争，等两败俱伤后，他出面收拾残局，稳定人心。
太子的希望是，他能一网打尽父亲和弟弟，自己过上大权独揽的好日子，不必担忧太子之位能否稳定变现。
齐王就更痴心妄想了，他想当黄雀，等父兄狗咬狗后，他能够渔翁得利，坐享其成。
都想得太美了。
这回李渊为了稳住功高盖主的次子，和东宫一派预料地分毫不差，私下果真拿太子位许了。
打发李建成去蜀地当亲王。
至于什么时候兑现？
唉，毕竟太子无错，岂能无端废黜？
李渊都给秦王举了隋朝的例子，杨勇是长子本来也是太子，结果被杨广各种苦心孤诣算计极致，硬生生地撬了走……
可惜下场不好。
贸然把嫡长子换掉，非明君所为。
秦王当时低头听着这个逻辑，很想抬眸反问一句，那么用人唯亲，赏罚不当，徇私偏袒就是明君了？
何况他和杨广怎么比？
他是堂而皇之的军功积攒，每一步走来都堂堂正正，没有什么小道和苟且，杨广呢？
灭陈也不过是挂帅，主要由副帅作为。
征高句丽更是把国都亡了。
只是他如今年岁阅历渐长，不再是小年轻了，他深知，是阿耶不愿意换太子，阿耶想继续制衡。
这次阿耶几乎把自己也捆到了对面，和太子齐王一块和他对付，太子无错只是借口罢了。
秦王心平气和地拜别了父亲，出了宫。
不过他的心情恶劣到了极致，满腹郁气都没地方发作，更不想落下话柄，传到旁人耳里。
他走得有些急，以至于走到宫门口惊觉自己走错了方向，他合该往北边去，离秦王府更近些。
”大王。“
有内侍小声唤道。
无他，秦王堵在了路中间。
”嗯。”
他不咸不淡点了点头，与身旁的张阿难一道出了宫门，不过宫门外没有他的马匹车驾。
这都在北面呢。
他停在了原地，到底有几分怆然和疲倦。
张阿难忍受了许久的沉默，但自家主子仿佛黏在了地上般，迟迟没有挪动一步。
他终于问：“可要小人去北面……”
”折腾什么，走走就是了。”秦王心烦意乱，随意笑了两声，“本王兴之所至走的这门，就算是刺客都摸不着头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