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漾……可从未那么贴心过。
若姚睫毛轻轻一颤，犹疑再三后道：“路上沿途，郡主很少摆架子，不过有时稍显烦躁，似乎为了什么事寝食难安。”
嗯，这和李漾本人说的对上了。
“只是她向奴打听过娘子的来历过往，旁敲侧击为什么娘子的医术能比年逾五十的父亲更好？”若姚反复擦着手心的汗，低声答。
老生常谈。
明洛居然松了口气。
最怕不知出处无所下手的恶意。
“你怎么说的？”
“奴真半点不知，她问了两三次后觉得无趣，便没再开口。”若姚一路称得上提心吊胆。
“辛苦你了。”
明洛无声无息地抹去掌心冷汗，久违的惶然悄悄爬上心头，她望向李漾离开的方向。
郑观音什么时候学会草灰蛇线伏笔潜里的暗招？
上位者若是学会放低身段，那么添上见多识广的阅历和足够兜底的底气家世，但凡智商正常，下位者将毫无反抗之力。
鸿门宴说来就来。
李漾晚间直接送来了请她去刺史府做客的帖子，瞧着挺正儿八经的，最后还有李道玄的落款。
苍天。
她恍若自言自语般，不见半分喜色。
“娘子要去吗？可有旁人？”若姚正举着根银簪子挑拨烛火，见状面色发愁道。
明洛直视着明灭不定的烛焰，漫声道：”趁着人还愿意体面的时候，试探下对方。”
说白了也仅仅是个猜想。
或许她杯弓蛇影呢？
洛阳的刺史府中，李道玄结束了一日的差事，累得几乎坐不直身子，懒懒散散地靠在软垫旁。
“明日这么赶吗？”
李道玄本人对那些赏荷宴品蟹宴从来不屑一顾，但如果主办之人是李漾的话，一切好说。
李漾巧笑倩兮，扑着把六菱纱扇，笑道：“一顿便饭罢了，我还想在洛阳给师傅作学徒呢。”
“不许，你多大的人了，说不定长安城里认真给你相亲呢。”李道玄耷拉着眼皮，说得轻飘飘。
李漾执意想去体验，呢喃道：“怕什么，不管对方是谁，我在这儿练女红还是出去疯玩，难道能改变吗？”
“话不是这么说。”
李道玄没有多和妹妹苦口婆心，反正他如今也出息了，他妹子爱咋地咋的，大不了他养着。
“不过阿兄，为什么师傅年纪轻轻医术那么好？几乎是无师自通，要我来看，师傅都能着医书了。”李漾笑得粲然，露出整齐的贝齿。
李道玄大言不惭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有什么奇怪，你看你阿兄，不也是立了大功，哪里比那些资历深名气大的将领差了？”
少年出英雄。
有他二哥珠玉在前，他或者明洛那点芝麻大小的成就，如何值得反复提及？
“阿兄……咱们如今是皇族，和平民百姓怎能相提并论，师傅她是女子，能有成就不容易。我都没师傅优秀能干呢。”李漾眼神带笑，明明听着是好话，但李道玄敏锐感觉到了一丝奇怪。
李漾握紧了拳头，再接再厉：“阿兄知道她的情况吗？难道真是宋家捡来的娘子？”
“捡来的？”李道玄微有失神，“你听谁说的？公主吗？”
“嗯，大家都知道，她不过宋家养女，不是宋郎中亲生的，所以难道不奇怪吗？何来这么精湛的医术？”李漾此时终于维持不住那份佯装出来的天真无邪，语气沉了下去。
李道玄被她问糊涂了：“奇怪什么？”
李漾打量了眼四周，拉过兄长往更僻静的假山边上去：“她年轻貌美，又精通医术，误打误撞随了军，可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
对着李漾，李道玄从来爱护，因此他硬是压下了一点疑心，试图顺着李漾的话语思考。
“你发觉她不对劲？”
隐约间，李道玄回忆起了明洛曾有细作的嫌疑？
“不是，是太子妃。”李漾确定四下无人后，心直口快道，她年纪摆在这里，不是城府极深之人。
加上她对李道玄的信任。
“太子妃？”
李道玄眉头皱了起来。
“对，捷报传到长安后，宫里大大小小开了几场宴会，太子妃身旁不知为何提及了宋医师，然后我不是和乐安她们说了我去做学徒的事儿吗？太子妃听到了便喊我过去说话。”
李漾眼神闪烁。
“说什么了？”李道玄万万没想到妹妹居然会引起太子妃的注意，分明他和太子称不上亲厚，太子妃估计也瞧不上李漾的出身。
李漾没有全盘托出，而是九分真一份假地慢慢道：“问我宋医师的情况，哪儿的人，多大年纪。”
“喔，那就好。”李道玄莫名松了口气，“我还当羊娘你被太子妃盯上了，敢情是她对宋医师有兴趣……”
李漾感到一阵无语。
“她身怀六甲，起初我当是求诊问药有关，毕竟师傅她擅长妇科和儿科，又是女子身份，但她越问越古怪……”
李漾心地不差，但因着自小看惯脸色，后想方设法讨了亲兄长和嫡母的喜欢，以此有了庇护。
本以为能安然无恙过一生，指个不高不低的夫君，偏偏……
她进退两难间，太子妃给她递了橄榄枝。
一阵战栗涌上心头，刺激着她柔软的五脏六腑。
“怎么古怪了……羊娘，你脸色好难看……”李道玄做兄长是无可指摘，第一时间发现了李漾的失魂落魄。
李漾嘴唇颤抖。
是她先被指婚不假，但如果郑观音早从旁人处得知了她拜宋明洛为师，然后算计她，让齐王妃出面做局，再以救世主的身份与她谈条件呢？
完全有可能。
“太子妃吩咐我，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挖出师傅的来历。”李漾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听得人毛骨悚然。
“宋明洛？”李道玄更是瞠目结舌。
秦王妃来打听他勉强理解一二，太子妃何苦？
“兄长和你实话实说，你师傅早算二哥的人了，洛阳城里没人敢轻易开罪宋医师。”
该知道的全心中有数，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