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静静听着，闻言含笑道：“洛阳这边气候不错，若是风调雨顺，日子不会差。”
“裘某是这般作想，但总归冒不少风险，没能下定决心。所以……医师可以雇佣人酿酒，再卖给酒楼或是个人，没必要直接卖方子。”裘三真心觉得方子卖了可惜，不如捏在自己手里。
明洛何尝不懂，不过她势单力薄，对这块行当不太熟悉。
“这样吧，我酿酒的方子……说来简单，没那么金贵。裘队要是有心有人，咱俩可以合作。”
她说完便笑：“我这人容易招惹是非，洛阳不是长安，我人生地不熟，下定决心夹紧尾巴做人的。”
主打低调不显眼。
“裘某听明白了。我们若是合作，医师只出点子方子，不参与实际操作贩卖谈判。”
裘三理解到位。
明洛嘿嘿一笑，喝了点鱼汤：“本来咱俩是纯粹的朋友关系，要真掺和进了利益，搞不好会变质。”
“哈，裘某对医师的人品能耐有信心，看来是医师对裘某了解不够……”他似乎认真在复盘自己和明洛的来往，“归根到底，是分成问题。”
“不若我将方子卖予你，可好？”明洛想做一棍子买卖，不想后续为此发愁。
自古以来做生意哪有简单的。
从原料到制作，再到销路，哪怕产品品质过硬，每一个环节也需要打通关系人脉。
裘三呆了片刻，先低头抿了口酒，旋即苦笑：“实不相瞒，裘某手上并无闲钱。”
“我晓得，一大家子指望着你吃饭过活，方子卖给你的条件，不是一大笔钱。”明洛温声道。
裘三给自己斟满了酒，洗耳恭听。
日光轻盈，沿着竹帘洒进屋内，落成一地金粉，闪烁地不停晃人眼。
“首先你雇人也好，和家人说好也成，总之先生产第一批酒出来，数量你自己琢磨，得卖得出去。”明洛娓娓道来自己的想法。
“本金我给你，但原材料你自己找，销路自己寻，打手自己培养。”
“至于利润，即卖价减去各种成本，包括你用人这块，咱俩平分。”
裘三脑子还算灵光，立刻反应过来：“方子的钱便从之后一次次的利润中抵扣。”
明洛含笑给他打开思路：“不，你也可以把方子卖给他人，或者发展其他下线，帮你经销的，帮你提供原材料的。”
酒水饮料的市场，渠道销路决定生死。
在没有线上的古代，线下铺货至关重要。
“方子一共价格多少？”裘三给自己铺垫了个天文数字，故作镇定地询问。
“五百贯，一口价。”明洛之所以迟迟没去寻买家，主要觉得找不到。
洛阳城的劫难才过去多久？
城中真正有底蕴有能耐的大户世家早早几年前便寻了出路，剩下的多是升斗小民或者中产。
有家有业不说，也没地方跑。
“裘某居然觉得还好。”
“这叫啥来着呢？”明洛试图用现代名词来解释，但她着实回忆不起来。
“即方子的产权属于你，你负债于我，每月归还我一定数额，你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把方子变现。”
裘三凝神细听，问到一个关键：“利息怎么算？”
“无。”明洛掷地有声。
“不可。”
裘三这回连酒杯都放下了，端正坐直，正色道：“本来医师借裘某本金，已是看在往日情面，而且……”他笑意微有苦涩，“裘某也知，若非有军中情谊，医师根本不会考虑合作。”
“对。”
明洛饭吃得差不多，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主要在洛阳，我打定主意低调做人。”
“低调不来吧？李总管…不对，是刺史了。前些日子，他在城里巡视，裘某在递铺忙着收拾，有幸说上几句话，他身旁跟了个小娘子，打听着你的住处呢。”裘三佩服地紧。
还有这宅子，秦王没走的几日，听说夜夜歇在里头，都用不着怎么大张旗鼓地宣扬，外头巡防的卫兵多招人眼，谁都不瞎。
至于名声……
唉。
他有时真觉得，一旦攀附巴结的人到了一定高度，旁人便只能羡慕嫉妒恨了，撑死说些酸话。
对明洛这般‘伤风败俗’的行径，大家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洛都省了被里正盘查身份来历的步骤，李二全搞定了。
还能有多好。
“小娘子？女扮男装？”明洛眨眨眼。
“嗯，医师果然认识？”
明洛失笑：“应该是我所想之人。”
李漾。
事实比她想的更离谱些，李漾是个受宠兼有主见的，打定主意来洛阳时，如虎添翼得到了李秀宁的支援，顺带着把若姚带来了。
花草鲜艳，清爽明净的庭院中，一身量单薄的小娘子自李漾身旁斜出一步，徐徐下拜。
“娘子安好。”
若姚眼里甚至含了泪。
李漾似乎也被氛围触动，朝明洛行礼：“师傅安好。”
“都别整这些，久别重逢，我高兴得很。”明洛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扯起两人，请她们在紫藤架下落座。
旁边正是那片冒出绿油油的菜地。
“好一派田园生活，果真惬意！”李漾早留心到屋檐下挂着的腊肉，菜地里的绿菜，那方池子里不定还有能吃的鱼！
“我这是假田园。”
真资本主义和奴隶社会。
明吩咐人上茶和点心，瞄了眼在一旁站着的若姚，轻声道：“你跟平娃去收拾下。”
待这儿不是被使唤就是当空气。
“她腿治不好了吗？”李漾心思并不粗糙，问得轻声细语。
“早年落下的，没法子。”明洛一笔带过。
这个时代的人，无论男男女女，生活是一本厚厚的苦难史，不缺压迫，不缺不幸。
李漾撅着嘴：“师傅怎么不回来了？去的时候说得好好儿的。”
“还怪师傅了？”明洛很擅长此类‘倒打一耙’。
李漾果然收敛几分娇憨，嘟囔道：“哪敢，只是大家都好意外，元郎还偷偷哭了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