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揣着郑观音给的定时炸弹，战战兢兢回了自个儿住处，石化般地坐了一盏茶的功夫。
“娘子。”伺候的宫人小心翼翼。
“不必多说，让传膳吧，饭总要吃。”红媚捧着盏温热的牛乳茶，试图暖和下数九寒天的心。
她没动手拆太子妃给的药包。
中药材的味儿，她是司空见惯。
虽然和青妩只短短处了数个月，但青妩教了她不少医药常识，好些是夸夸其谈不假，但她确实有了个粗略印象。
青妩着重叮嘱过她能够避孕的几味药，当时她还觉得可笑，哪家妇人会千方百计地不想为夫家绵延子嗣？
这不仅是种荣耀，还是站稳脚跟的最佳办法。
可惜她没能有个需要她生儿育女的夫家，而是陷在了暗无天日的金笼子里，真能穿金戴银就罢了。
偏偏一口吃的养着，日日提心吊胆，生怕郑观音哪日一个不高兴罚她什么，这样日子怎么过？
她哪里敢生孩子？
“娘子，奴还要不要和冯大官……”红媚的宫人同样拧着张苦瓜脸，问得万分小心。
红媚扬了扬眉，想学着郑观音御下的态度好生敲打自己身边的宫人一番，但刚提一口气，又无可奈何地软了下去。
又是何必。
“上回不是说冯大官厌烦了你吗？”红媚轻轻叹气。
“应该不是，奴见着他偷偷在屋里净面。”宫人不知想到什么，居然微微红了脸。
“净面？”红媚没怎么和阉人打过细致的交道，不解问。
宫人只得说得更具体些：“他脸上会有点胡须，硬硬的。”她好几次被扎到过，刺人得很。
这有点超出了红媚对阉人的理解。
内侍会长须？
红媚这时总算意识到了她的不自然缘何而起，她失笑道：“你别和我说，冯大官还能行人事？”
宫人咬着唇，耳后根红得不像话。
“行，咱们这东宫着实卧虎藏龙，人人都有秘密。”红媚似笑非笑地笑了两声。
“既如此，辛苦你走一遭，问一问太子妃今日又是为了什么发疯？青妩有下落了？”
后半句她问得颇为落寞。
她和青妩称不上交心朋友，不过是相依为命过了几个月，共同扶持，想方设法地在世子府谋生。
算是共苦。
“喏，奴马上去。”宫人脸上终于褪下了不同寻常的红，低眉顺眼地往后退了出去。
留下对着虚空出神的红媚。
青妩，你在哪儿呢？
不管在哪儿都好，千万不要被郑观音抓住。
明洛若能听到红媚的心声，必定会抚掌大笑，她同化了一个有本事有地位的公主还好说，李秀宁看着就不太循规蹈矩。
可她居然让红媚也学会了在心底直呼太子妃的名讳，让一个自小接受人生来三六九等的贱籍舞姬无视了世俗礼法。
明洛对这些一无所知。
李秀宁目前不会告知在前线的明洛，长安城里不少盯上她的人，连她家都出了内贼。
明洛只度日如年地等着唐军和夏军的决战时机，哪边都不像是耗得起的。
对唐军而言，秦王为一军主帅没坐镇在洛阳大本营，而是稍显莽撞地莽到了最前线，这本身就不是正常的。
洛阳城外的主事又是天字第一号的无能废物，齐王李元吉。
而夏军面临的问题更现实些，十来万大军听起来是雄赳赳气昂昂，威武雄壮地不得了。
但粮草呢军械呢，还有士气的维护，信念的坚定。
伴着一声声急促又惊人的马蹄声，明洛正好站在医务营外张望，那是通往帅帐的方向。
“是洛阳来的急报。”
平成的表情和语气忧心忡忡。
“王世充打仗厉害，李元吉估计不是他对手。”不过李元吉再差，也比萧衍杨广厉害些。
由此可见参照物的重要性。
“齐王会败？那洛阳城不在咱们后方吗？咱们怎么回去？”平成问得满心凌乱。
“败了不代表王世充就能带兵出城反杀唐军。”
明洛面无表情。
只是和平成一般想法的士卒不少，将士大多来自虎牢关以西，在这里待的日子越久，越是牵挂自己在西边的家业家小。
辛辛苦苦打仗不就为了能满载而归？
眼看因为这一伙来自西边的报信兵，虎牢关内弥漫开低迷消沉的气氛，士卒们都暗自议论，说些容易被砍头的话。
“混账东西！”
当着一众心腹的面，秦王懒得伪装。
骂的就是李元吉。
“还算好，大王离开洛阳时，早算到了这一遭。几位总管在，不至于太离谱。”房乔干着习以为常的活儿，安抚住脾性暴躁的大王。
“你说……他们是不是想逼本王回去？然后唐军当着王窦两路大军的面，打起旗帜风风光光撤军？”
秦王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可想而知气愤到了什么地步。
“撤军哪有风光的。”尉迟恭发自肺腑地跟了句，结果引来其余大将的无语眼神。
“撤军……打不过才撤军！洛阳不可能由着它自成一片，本王不想朝廷复刻北齐北周的局面，更不想天下重新混乱成南北对峙，此战必须攻成！中原必须收复！”
秦王压下满心满腹的怒火，沉沉嘶吼道。
“尔等必追随大王。”
值得欣慰的是，这批愿意跟他来此的将领没一个怂包，甚至彼此间天天计较个人武力。
“克明，夏军的探子有消息回禀吗？”
骂完那群废物，秦王没抄起家伙下令准备开打，毕竟每打一次都是血淋淋的伤亡，没必要这么浪费士卒的性命。
间谍战永远比打仗便宜。
他在贿赂敌军的这块工作上，从来舍得花钱给待遇。
“有。”
杜如晦恭声答。
“说来。”
包括秦王在内的一众将帅，全部虎躯一震，聚精会神地盯着慢慢走出来的杜如晦。
直到一伙人兴致勃勃热火朝天地定完计策怎么布阵排兵后，帐外有等候许久的小兵按捺不住了。
“何人在外？进来说话。”
越商讨越有信心的秦王直接唤道。
“是看押降将的狱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