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全做事讲究，当即不假手任何人地开始过名单，并一一辨认几个鬼画符般的签字。
“这村订了十二份？”
杜全几乎以为是他看错了。
“他们村规模大，去岁中了个明经，反正很厉害的样子，十二份小报其中八份都是一个宗族订的。他们族里还有女学。”
凤毛麟角的存在。
“那是罕见。”杜全大致有了遍印象，余光瞄到外头那秦家郎君略显鬼祟地张望着。
“宋医师认识他？”
明洛舒出口气：“浅水原那回救治的伤员。”
“难怪。”杜全本觉得秦良举止颇为轻浮，尾随着他俩到此处，一听原是在战场上落下残疾的伤兵，到底生出几分同情来。
明洛有心锻炼平娃，且平娃和杜全打过照面，两相勉强说得上话，她则转出隔间，看向原地不动陷入思索的秦良。
“秦五郎，没想到会在这处碰上。”她含笑打了招呼，眼神掠过边上竖着耳朵听的小厮。
秦良上下端详着她，笑意略有几分沉重：“你先前是又随军了？刚从并州回来？”
“可不。”明洛对他没什么偏见，和田大元、刘奋知、房保明比，秦良就是个正常的大男孩。
“宋医师来此是特意见昔日同僚吗？”秦良用词有些别扭，可想其内心多少误会了什么。
明洛不太愿意提及小报，只含笑道：“我家条件平平，总得想点法子赚外快，四处奔走联络他人在所难免。”
如今眼看平康坊的进项少了大半，她总得想法子多开源头，推广小报形成效应和产业，顺带把邮递事业搞起来，是她短期目标。
过两个月劳模又要挂帅东征了。
她拿不准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反正不管如何，明洛都做好两手准备，去就去了，反正知道会赢，心里有底。
“你还未说亲？”
秦良问出心里话。
明洛装作没勘破他的小心思，无所谓道：“我性子挑，要求高，生怕嫁人后吃苦受罪。”
按照她眼下的生活水平，找个与宋家门当户对的，肯定得吃苦，她疯了才嫁人呢。
秦良低低一叹，只见杜全拿着小报出来与明洛说：“这食肆介绍……大约什么价格？”
明洛看了下字数和大小位置：“不贵。一贯钱就行。”
“原是如此。需要如何登报？”杜全看她脱口而答，愈发笃定她在小报的地位，怕是与主编张七郎不相上下。
“平安朝报的印铺在东市边的道政坊。”明洛说完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安，秦良家似乎也在这块。
果然，秦良立刻插嘴：“就在我家北边。”
“启夏门……我等可需要入城门？”杜全再问。
“不用。门外会有一处小旗杆，写着平安二字。你见着便懂，明日还辛苦杜医师亲自带人来。”
明洛不免盘算起姚二的建议，让城外的支部每日往返长安，确实耗费马力人力，若是天气不好呢？
可她上哪儿找有一定武力值的善骑之人？
这样的人会寻不到差事活计？
杜全继续思考，翻来覆去确认着诸多细节，倒惹得旁听的秦良纠结万分地开口：”敢情这小报是宋医师你的产业……？”
他问得显然没什么信心。
“不是。是公主的。”明洛没傻到贪图这些虚名。
“你出谋划策的？”秦良不瞎不聋，一想明洛和杜全的交谈，以及小报的行文风格，和她昔日在军中的账本极为相似。
“算不上。”明洛口口声声地撇清，脑中不禁盘算着如何能招募到若干位能够联络城外支部的骑兵。
秦良则被她还未订婚的事实再度激发了热情，他自告奋勇：“宋医师若是不嫌弃，我也能助一臂之力。”
这话吓得他旁边的小厮直接白了脸。
明洛一眼看穿底下人的难做，叹气道：“不是嫌弃秦五郎，你为骑兵出身，又是正经校尉，干我这活太屈才。况且，一臂之力先不去说它，你要真和我有瓜葛，你阿娘头一个打上门来。”
她懒得装什么，说得直白不已：“我不过一平民百姓，实在牵扯不起大户人家，五郎高抬贵手才是。”
尤其她明白秦良的心思，还勉为其难，拿腔作调地接受人家的好意帮忙，她成什么了。
秦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寡廉鲜耻了。
秦良眼看明洛说到自家阿娘，纵有再多言语也只能悉数吞下，他讪讪一笑：“宋医师可要回城？”
“自然。”
结伴是在所难免。
反正明洛带的人多，不怕出什么事。
次日，明洛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洗漱穿戴完毕后，穿了身新做的青色圆领袍，腰间缠着改良过的蹀躞带，脚踩一双黑色筒靴，十足十的女扮男装。
因着经济条件的富裕，她都给自己配了革囊、匕首。
“阿洛……这身倒显精神。”对门的胡阿婆难得看她起早，先是被她装扮惊了惊，又觉得自家养女神清气爽。
“不错吧。男装穿得方便许多。”明洛的瞌睡虫终于被自身的新式打扮所驱散，在巷子外跃上马，示意平娃在前。
她今儿准备只带双眼，其他都看平娃发挥。
自前两日起，平娃就忙活着此事，几人先出了坊门去城东的印铺，印铺管事已然打包准备完毕，依照指示备了油布，拉着平板牛车跟着平娃往南行去。
之所以是启夏门，而不是离城东最近的春明门延兴门，无非是因为关系没疏通好。
若姚那老乡在启夏门几乎能说了算，而延兴门仅仅是牵线搭桥而已，至于达官显贵增多的春明门，更别说了。
启夏门在晨钟敲响后，便许人出入，有卫兵把守，有官吏盘问，城堞上还有弓弩手警戒。
一行人渐渐挨近城门，气氛也就凝重了许多。
印铺管事连连抬手擦汗。
先锋的平娃更是紧张地吞了好几口口水。
随在平娃身边的若姚没在第一时间找到前几日说好的人，一时懵逼，忐忑不已地看了眼明洛的脸色。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