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生得也好，比你家……那谁是叫碗娘吧……话说寻到了没？需要族中帮忙不？”三人一唱一和。
胡阿婆一脸谢天谢地，双手合十：“寻到了，有幸被公主救下了，这会在公主府做事呢。”
这是句信息量很大的话。
三人都是人精，脑子一转便又笑道：“你家这是时来运转了，俩闺女个顶个地有福运，一个和公主府有了牵扯，一个帮衬着受了王府恩惠。”
胡阿婆乐呵极了，不住点头道：“都是老天保佑。”绝口不提赏赐之事。
明洛心知肚明这种场合没自己说话的份儿，只盼阿耶赶紧回来和人周旋，胡阿婆显然应付地很吃力，虽然可以装聋作哑，但万一对方露出狰狞面目，可就寡不敌众了。
好在宋郎中顺顺堂堂地进了家门，途中没出什么幺蛾子。
“阿耶！”明洛爽利地唤了声。
宋平一路风尘仆仆，手中拎着吃食，见状只顿了顿脚步，便径直往正堂走来，含笑和几人招呼了番，将新买的点心和水果依次端上摆开。
“这是从南方来的吧？”有人握着一只黄澄澄的柑橘类圆球，捻着胡须笑道。
“可不便宜，这么一只得五十钱吧。”
“吴记的糕点我去年尝过，甜腻地不行，一小盒得几百钱，家里大孙女最爱吃。没法子，隔三差五得买。”
几人七嘴八舌着，突出宋郎中的出手阔绰和乍然富裕。
“实不相瞒，这手里突然多了闲钱便想吃些好的，平日只能眼巴巴地路过，这不看它新鲜热乎地出炉，忍不住就买了。”宋郎中语调平缓，并不刻意隐瞒‘暴富’的事实，反而令匆匆而来的几人颇为心安。
人都是要脸的。
谁也不想为了几个钱和自家族人闹得不可开交。
和平手段是最好的。
“此番我们过来，主要还是惦记着阿洛的户籍事宜。”有人虚咳了声，大言不惭道。
明洛对着宋郎中翻了个明目张胆的大白眼，告退出去往厨房张罗晚饭了，胡阿婆也被一道打发出来，要去巷子口的酒家打一坛好酒。
“阿娘，别太好了。”明洛嘟囔了句。
胡阿婆笑着啐了口：“你个掉钱眼里的小妮子，求人办事哪里这么容易，而且你阿耶也要吃呢。”
“我看他们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咱们昨儿得的赏赐，来得多快啊——”这信息传播的效率、谁还敢说古代消息阻塞，古人耳眼难通的。
“还算客气呢，来的都是你阿耶的晚辈，总归不好拿辈分压人，这就谢天谢地了。”
胡阿婆一语道出关键，也不过多纠结，以免酒铺打了烊，赶着去买酒。
厨房里火烧得旺，阿泉坐在特意打的小板凳上不停扇着，温圆更忙碌些，又要盯着饭，又要备菜切菜。
明洛是真心惭愧而无能为力的。
和后世的钟点工不同，这俩人在某种意义上是绝对失去了所谓的人权的。咱伟大的太宗陛下名字里的民，指的是出身清白的平民百姓，类似宋平一家，可不包括因罪没籍的奴隶和世世代代的家奴。
秦王府调教得宜，俩人皆是成品，该干的活都门清，用不着明洛时刻盯梢。
她太庆幸了。
“这几个菜我来炒吧，你歇会好了。”她笑对温圆。
温圆年龄顶多大她一两岁，双手却粗粝不堪，关节处俱是老茧，粗粗识得几个大字，就是女红上平平。
“娘子且小心。”与小说里描写的主仆温情不同，明洛是真没和她有什么深度交流，纯粹秉着公事公办的原则，努力扮演好一个好老板的角色。
“你什么时候入的秦王府？”
温圆自不可能去歇息，只在一边收拾着灶台，擦擦抹抹。
“今年开府之时。”
明洛则刷好了刚从西市买来的铁锅，架在大小差不多的灶台上，握着把温圆看起来很古怪的木铲，洒下一把蒜末葱花。
铁锅炒菜是在宋代才开始慢慢普及的。
可她实在受够了蒸煮烹烤的食物，以至于穿越不过半年，厨艺进步神速，做的菜当得起胡阿婆盛赞。
在宋郎中两人眼里，这是明洛为数不多的女性优点。
会做一手好菜。
“这油好香。”温圆鼻尖微动。
阿泉附和道：“是菜油吗？还是荤油？”
“我不知道，我就在那油铺打了半两。”左右往好的挑，价格是不会骗她的。
温圆微笑道：“定是上等的油，否则就算爆了香，也没这么勾人。”
明洛将鱼下了锅，瞬间爆发出滋啦嚓啦的油爆声。
“你俩有见过秦王吗？他会往府上来吗？”
温圆只犹疑片刻，道：“奴常在内院当值，有听前院侍候的人提过，算是常来。”
“内院？”明洛斟酌了会，不免问道，“谁管事啊？”
她记得住在太极宫里的秦王妃这会儿身怀六甲，腹中正是金贵的嫡长子呢。
温圆答得飞快：“好似一位姓柳的嬷嬷，从太原来的。”
那就是先前李世民身边的老人了，极大可能是乳母奶娘之流。
嗯…那一堆妃子大概率还没进府？
韦贵妃？阴德妃？郑贤妃？
以及时常被后世视作李世民真爱的杨淑妃？
不对呀，她看过有关于此的解析，无一不说杨氏热孝未过便有妊娠，作为前朝帝女没被赐给太子反入秦王府，以及恪字的含义…
诸多细节下来，一是表明她的不受重视，二是表明李世民对她无半分多余情谊……
当然，于杨氏本身而言，这是好事。
能被最大程度地忽略前朝帝女的身份，方能有相对安稳的日子过。
明洛没再继续探听秦王府的事，开始关心温圆和阿泉两人的具体情况。
虽说有了王府详实的文书，但是要凭此去当坊里正处上报录‘手实’的，即所谓的户口本。
以及明洛。
纵然在随军时立了不小的功劳，纵然在不少大人物前过了明路，本质上的落户还要等宋郎中和族中商议妥当，寻个合适的契机往里正处走一趟，再去府衙落实文书，方皆大欢喜。
“新买的那个盘子给我。”
明洛再度给鱼翻了个面，准备起锅了。
鬼知道厅堂里那些个别有心思的族人会整出什么啥样的花招？
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