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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的寂静是一种能吞噬灵魂的压迫,冰冷的水压透过潜水服的每一寸缝隙,企图将艾琳挤压成这座沉没古城的一部分。

但她此刻感受不到这些,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那面矗立在古城中央的巨大石镜所吸引。

没有传说中的风暴王座,没有象征权柄的骸骨,只有这面光滑如墨的镜子,静静地倒映着她渺小的身影和头灯射出的唯一光柱。

镜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都曾是候选者,是角逐王座的“饲主”,是风律认可的强者。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轻轻触碰上冰冷的镜面。

轰——!

一股磅礴浩瀚的风律,并非她所熟知的任何一种形态,瞬间从镜中倒灌入她的脑海!

那不是命令,不是控制,而是一段段被封印的、尘埃落定的真实。

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她看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第一代王者。

他没有被囚禁,更没有被背叛。

画面中,他站在一片混沌的灾厄之前,那是一种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无形体的恐怖。

他的身后,是追随他的九位贤者,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忍。

“王!不要!”

男人却笑了,笑得坦然而疲惫。

他以自己的身躯为锚,将那沸腾的灾厄硬生生拉扯、压缩,镇入这片大地深处。

他的生命力随着风暴一同流逝,身形渐渐变得透明。

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对九贤者留下了最后的遗言:“莫立王座……莫传火种……这风暴的本质是枷锁,亦是自由。让后来者,自己去点燃属于他们的风暴。”

艾琳浑身剧震,原来如此!

所谓的“饲主”制度,所谓的“王座”传承,全都是九贤者因为恐惧和私心而编织的谎言!

他们害怕灾厄重现,更害怕失去赖以生存的秩序,于是他们扭曲了先王的遗志,将自由的风暴变成了筛选最强者的残酷牢笼!

就在她洞悉真相的刹那,石镜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镜面之上,一道道裂痕如蛛网般疯狂蔓延。

“咔嚓——!”

石镜中央猛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从中射出一道由纯粹风律构成的锁链,快如电光,精准无比地缠住了艾琳的手腕!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意志在她脑中轰鸣:“系统残余启动……侦测到非法接触‘起源者’记忆……判定为最高威胁……执行清除。”

那风律锁链骤然收紧,一股湮灭性的力量开始侵蚀她的身体,要将她的存在从根源上抹除。

剧痛钻心,但比剧痛更强烈的,是滔天的愤怒!

“不!”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另一只手死死握住那枚从狮心号带下来的“记忆锚钉”,那是她最后的赌注。

她盯着那裂缝深处仿佛不存在的“眼睛”,用尽生命嘶吼:“你们篡改了真相!他不是什么起源者!不是神!他是一个人!一个和我们一样会痛、会怕、会为了保护别人而选择去死的人!”

锁链的侵蚀,竟真的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滞。

仿佛那冰冷的系统,也在这句饱含人类情感的呐喊中,产生了万分之一秒的“聆听”。

然而,清除程序并未中止,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就在艾琳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音节,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在她的灵魂深处轻轻响起。

“燃。”

是小杰克!

是他在“狂风之裁”中被抹杀前,留给她最后的残响!

这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艾琳枯竭的意志!

轰隆!

回应她怒吼与杰克残响的,是整面石镜的轰然碎裂!

被囚禁了千年的、最纯净的原始风律,如挣脱牢笼的巨龙,咆哮着释放出来。

那风不带任何控制的意志,不带任何命令的烙印,它只是流动,只是呼吸,自由得仿佛天地初开的第一缕气息。

风律锁链在接触到这股纯净之风的瞬间,便如冰雪般消融。

艾琳脱力地瘫坐在地,劫后余生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海水滑落脸颊。

她感受着那自由的风拂过她的灵魂,喃喃自语:“原来……风从来不说谁该死,它只问……谁敢活。”

与此同时,数千公里外的丛林中。

迈克正靠着一棵巨树喘息,连日的奔逃让他疲惫不堪。

突然,他胸口处那团沉寂已久的蓝色风律火焰,毫无征兆地轰然暴涨!

一股灼热到几乎要将他心脏烧穿的力量席卷全身。

他闷哼一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不久前在沙地上随手画下的那个断裂锁链的符文,竟在无风的情况下,自顾自地燃烧起来,升腾起幽蓝色的无形火焰!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着什么。

迈克猛然抬头,深邃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雨林树冠,精准地望向西南方的海域——那是艾琳和“狮心号”最后发出信号的方向!

他感觉到,束缚在自己乃至所有人灵魂深处的某种枷锁,碎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艾琳成功了。

她在那片深海之下,完成了他们最初的约定,却又超越了那个约定。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站起身,拾起那把在战斗中断裂的阔剑,剑刃上仍残留着敌人的血迹。

他随手折断一根粗壮的树枝,用藤蔓捆绑,做成一个简陋到可笑的剑鞘。

他将断剑插入木鞘,背在身后。

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去斩断一个虚无缥缈的王座,也不是为了向某个高高在上的“系统”复仇。

他是要去证明,在一个没有神、没有王的时代,依然会有人,敢为最纯粹的自由,点燃自己的凡俗之躯。

他迈开脚步,朝着海岸线的方向,徒步奔去。

而在那片风暴肆虐的深海,古城的风暴核心在释放出原始风律后,渐渐平息。

在“狮心号”被风暴彻底吞没前,艾琳早已将所有关于系统、关于真相的数据,全部刻入了一块高密度的合金石碑,并让它沉入了幽深的海沟。

现在,她抱着那枚已经碎裂的“记忆锚钉”残片,最后看了一眼恢复死寂的古城。

她没有选择上浮求生,反而主动调整了潜水服的配重,如同接受宿命般,向着更深、更暗的深渊坠去。

这不是求死,而是播种。

她要将这枚承载着第一代王者记忆和她自己意志的“种子”,种入这片海洋,种入风律的循环本身,让真相随着每一次潮起潮落,每一次风起云涌,传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意识被无尽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她用唇语无声地说道:

“我不是继承者……我是传话的。”

一缕微风,似乎真的穿透了万米深海,掠过她的耳畔,带走她最后的话语,仿佛一声温柔的回应。

数日之后,一个偏僻的海岸渔村。

几个正在海边嬉戏的孩童,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正默然伫立在海边的礁石上。

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礁石融为一体,只有胸口处,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在衣襟下微弱地跳动着,如同心脏。

一个胆大的孩子跑上前,仰头问道:“叔叔,你是故事里说的,新的风暴之王吗?”

男子缓缓摇头,目光从遥远的海平线收回,落在那孩子天真的脸上。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叫迈克·J·布莱恩特。”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出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那……你能保护我们,不被海里的怪物吃掉吗?”

迈克沉默了片刻,他再次望向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大海,轻声说道:“我不保护海……我教海记住痛。”

当晚,夜幕降临。

渔村的居民们惊骇地看到,村外那片广阔的沙滩上,浮现出成千上万个由蓝色光焰构成的、断裂锁链的符文。

它们静静燃烧,没有热量,却将整个海岸照得亮如白昼,宛如一片降临凡间的星火燎原。

海风拂过,吹动着迈克的衣角。

他站在那片光海的中央,身影被拉得很长。

自此夜起,风起之时,再无人问谁是王。

村民们远远地看着,敬畏、好奇,却不敢靠近。

直到后半夜,那漫天的蓝色火焰渐渐黯淡,最终熄灭,天地重归黑暗。

那个名为迈克的神秘男人,独自一人,缓缓走到渔村外的滩涂上。

他在潮湿的沙地前盘腿坐下,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浪潮拍岸的单调声响。

在无数双或惊恐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一根修长的手指,悬在了平整的沙面之上,仿佛要画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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