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尖锐的电子蜂鸣声划破了套房内的安静。
声音不是来自火警，而是陆云帆主控台上的一个独立警报器。
陆云帆从短暂的假寐中弹起，眼睛瞬间锁定发出声响的屏幕。
那块屏幕上，代表香港时间的时钟刚刚跳过上午九点整。
几条绿色的K线，在开盘的瞬间，从地平线上垂直发射。
“韩国！台湾！”陆云帆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三星电子，现代重工，台积电！全部在开盘后被巨量买单暴力拉升！”
周毅和林涛冲到他身后，目光凝固在屏幕上。
代表成交量的柱状图，在开盘第一分钟就顶到了屏幕的上限，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深红色。
“资金来源不明，指令来自全球超过三十个不同的服务器节点。”林涛的手指已经在自己的键盘上敲击，调出了底层数据流。
“全是匿名买盘，看不出关联性。”
周毅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不对劲。这些都是高科技和重工产业的蓝筹股，涨势太猛了，完全脱离了基本面。”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绷紧。
他们刚刚布下天罗地网，市场的风，却吹向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就在这时，秦晚面前那台唯一连接着外部新闻源的平板电脑，开始密集地弹出推送通知。
她拿起平板，目光快速扫过屏幕。
“路透社，头条推送。”秦晚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标题，《亚洲金融风险转移？韩国财阀或成下一个引爆点》。”
她手指划过屏幕，继续念出下一条。
“彭博社，专家特稿，《技术壁垒与出口激增：韩国或成亚洲资本的避风港》。”
“金融时报，专栏文章，《警惕泰国，拥抱汉城》。”
一条又一条，全球最顶级的财经媒体，在同一个时间点，用不同的版面，讲述着同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韩国。
陆云帆猛地回头看向闻人语。
“老板，这是组合拳！”
“他们在制造舆论，引导市场上的热钱去韩国！”
“这是针对我们的烟雾弹！”
套房外，负责物理隔绝的安保人员敲了敲门。
秦晚走过去开门。
“秦小姐，霍氏香港总部的紧急通讯申请，已经响了十五分钟了。”安保人员低声报告。
“接不进来，但对方一直在重拨，看加密等级，是霍家的元老会。”
房间里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压力传导过来了。
闻人语没有看任何人。
她走到套房的茶水台前，打开了一个紫砂罐，用竹制茶匙，不急不缓地舀出茶叶，放进一套小巧的紫砂壶里。
她拿起旁边的热水壶，将沸水高高举起，水流冲入壶中，茶叶翻滚，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老板！”陆云帆的声音有些急躁。
“霍家那边快顶不住了！这波舆论攻势太猛，他们内部一定会动摇！”
闻人语盖上壶盖，用热水淋遍壶身，然后将第一泡茶水倒掉。
她做完这一切，才抬起眼，看了看屏幕上那几条依旧在疯狂上冲的绿色K线。
“风越大，茶越香。”
她重新提起水壶，冲泡第二道茶。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同一时间，香港，霍氏集团总部顶层。
霍思燕的办公室里，巨大的视频会议屏幕上，分割成七八个小窗口。
每一个窗口里，都是一张足以让香港金融界震动的脸。
霍家的叔公，族老。
“思燕！”她的三叔公霍振山把一份报纸的电子版，直接共享到了主屏幕上。
硕大的标题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华尔街日报！他们说我们都看错了方向！”
霍振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所有的分析都指向韩国！你那个朋友，那个姓闻的女人，她把我们霍家几百亿的资金，全部推进了泰国的火坑！”
另一个窗口里，掌管家族欧洲业务的四叔公脸色铁青。
“我刚刚跟瑞士的银行家通过电话。他们告诉我，现在整个欧洲的热钱都在讨论怎么进入韩国市场！”
“没有人提泰国！一个字都没有！”
“思燕，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这是判断失误！是灾难性的判断失误！”
霍思燕坐在主位上，双手交握放在桌前。
她看着屏幕里那些群情激愤的面孔，几乎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压力。
“三叔公，各位叔伯，请冷静。”她的声音很稳，但握紧的指节已经泛白。
“计划已经开始执行，所有的资金已经进入预定位置。现在任何仓促的变动，都会导致无法预估的损失。”
“损失？”霍振山冷笑。
“现在不变，我们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我提议，不，我命令你！立刻启动紧急预案！把投在泰国市场的所有资金，抽调一半出来！不，三分之二！”
“立刻在韩国期货市场建立对冲仓位！现在！马上！”
“我附议！”
“附议！必须立刻止损！”
几个保守派的元老立刻表态，声浪几乎要冲破屏幕。
霍思燕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我不能这么做。”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用我的一切为这次计划做了担保。我信她。”
“你信她？”霍振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你拿我们霍家几代人攒下的基业去信一个外人？霍思燕，你醒醒吧！”
“你已经被她灌了迷魂汤！”
视频会议不欢而散。
霍思燕亲手切断了通讯。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像水银一样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维多利亚港的海面。
海面上风平浪静，但她知道，一场看不见的海啸正在酝酿。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她的首席风险官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霍总。”
他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霍思燕的桌上。
文件的封面上，用红色字体标注着几个字。
“最高优先级风险预警——关于建立韩国市场对冲仓位的紧急预案。”
“这是风控部十几位分析师，连夜赶出来的方案。”首席风险官的声音很低。
“所有的模型和数据都显示，韩国市场的异常拉升背后，有巨鲸级别的资本在推动。无论这是不是烟雾弹，从风险控制的角度，我们都应该立刻分兵，至少投入百分之三十的资金进行对冲。”
“这是最稳妥，最理性的选择。”
霍思燕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
最稳妥，最理性。
这些词，像一把把小锤，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家族的压力，市场的信号，自己团队最专业的建议。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与闻人语的选择，背道而驰。
她真的对了吗？
万一，这一次，她真的猜错了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开始疯长。
她转过身，拿起桌上那份打印出来的紧急预案。
纸张很厚，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图表，都在诉说着“危险”和“避险”。
她拿着那份预案，走出了办公室。
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一间安保级别最高的加密通讯室。
关上厚重的隔音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坐下来，看着面前那块黑色的屏幕，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按下几个按键。
屏幕亮起，经过几重加密协议的跳转，一个画面连接进来。
画面里，是曼谷那间套房的一角。
闻人语正坐在茶台前，她的面前摆着几个小巧的茶杯。
她似乎察觉到了通讯接通，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穿过屏幕，看向霍思燕。
霍思燕握紧了手里的那份预案，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有些变形。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那些在叔公们面前坚决果断的话，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