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帆冲出了交易大厅。
他像一头被点燃了尾巴的野牛，用肩膀撞开挡路的人群，无视了身后传来的咒骂和惊呼。
阳光刺眼。
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一帧一帧慢放的，毫无意义的默片。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那如同战鼓般的心跳，和肺部火烧火燎的刺痛。
他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把他那已经被炸成碎片的，由逻辑和数据构成的世界，重新黏合起来的答案。
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几乎是吼出了那个地址。
“祥和里，新世界超市总部！快！给你双倍车费！”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个双眼通红，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老子要跟人拼命”气息的男人，一个字都没多问，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
“砰！”
新世界超市总部的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近乎破门而入的力道，狠狠撞开。
正在向闻人语汇报工作的苏眉，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文件都掉在了地上。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陆云帆。
或者说，一个看起来像是陆云帆的疯子。
他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眼球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那件皱巴巴的外套上，还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整个人，像是一台超负荷运转了七天七夜，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机器。
“陆先生？”
苏眉下意识地想上前拦住他。
陆云帆却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从她身边冲了过去，带起一阵风。
他冲到了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
“咚！”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死死地，盯着办公桌后面坐着的那个女人。
闻人语。
她刚刚放下手里的电话，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处理完公务的轻松。
看到陆云帆这副模样，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平静地，抬起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你他妈告诉我。”
陆云帆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撑在桌上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你告诉我！”
他几乎是在咆哮，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是内幕消息？不对！‘凤凰计划’是最高层级的战略决策！这种消息，别说是你，就算是华联的沈鸿，也绝对不可能提前一个字知道！”
“这不是内幕！这他妈是预言！”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绕着桌子来回踱步，双手插进自己油腻的头发里，疯狂地抓挠着。
“你到底是谁？你背后是谁？国安的？还是哪个我不知道的，能通天的神秘家族？”
“不对！都不对！”
他猛地停下脚步，再次死死地盯住闻人-语，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困惑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是从……”
他想说“重生”，想说“未来”，但这两个字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那太荒谬了。
比他亲手操作的那三个涨停板，还要荒谬一百倍。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只有陆云帆那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苏眉站在一旁，已经完全看傻了。她看看状若疯魔的陆云帆，又看看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舞台剧的闻人-语，大脑一片空白。
面对陆云帆那近乎失控的质问。
闻人语终于有了动作。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站起身，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柠檬水，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她的动作很轻，很稳。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像是一记记精准的节拍器，敲打在陆云帆那已经乱成一团的心跳上。
她背对着他，看着窗外那片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的城市。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知道这些，很重要吗？”
一句话。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陆云帆那快要燃烧起来的理智上。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重要吗？
当然重要！
这颠覆了他过去三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这是科学与神学的终极对决！这是……
可当他想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被阳光勾勒出了一道金色的轮廓。
那个背影并不高大，却在这一刻，给他一种如同仰望山脉般的，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陆云帆。”
闻人语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静。
“你来找我，是因为你亏了钱，还是因为你赚了钱？”
陆云帆的嘴唇动了动。
“你恨雷盾资本，是因为他们遵循了规则，还是因为他们用规则之外的手段，把你像条狗一样踢了出来？”
陆云帆的呼吸，停滞了。
“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闻人语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
“是想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唯物的？还是想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踩过你的人，跪在你面前，把你扔给他们的屈辱，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她转过身。
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一字一句地，敲进陆云帆的灵魂深处。
“我能给你的，不是一支会涨停的股票。”
“我能给你的，是一个你无法想象的未来。”
“一个让你可以随心所欲，让‘规则’两个字，只为你一个人服务的未来。”
“一个让整个资本市场，都为你这条疯狗的每一次呼吸，而颤抖的未来。”
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陆云帆的面前。
两人离得很近。
陆云帆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子清冷的，混着柠檬和高级香水的味道。
那味道，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个被压抑了太久，充满了不甘、愤怒和毁灭欲望的，最黑暗的潘多拉魔盒。
他看着她。
看着那双平静而深邃的，仿佛能倒映出整个星空的眼睛。
“现在。”
闻人语轻声问道。
“你还纠结于，我是如何知道一支股票会涨这种，小事吗？”
陆云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他脸上的疯狂和迷茫，也一点一点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敬畏、恐惧，和一种极致兴奋的平静。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又什么都明白了。
追问“为什么”，是凡人才会做的事情。
而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不是凡人。
她就是那个制定规则，给予神谕的人。
跟在这个女人身后，可能是一场比全仓做空雷盾资本，还要疯狂一百倍的豪赌。
赌输了，万劫不复。
赌赢了……
陆云帆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