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死寂。
月光下,蔡姝的眸子微亮,她迎着刘景那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这石破天惊的反问,让刘景都为之愕然。
棋子?棋盘?
他征战半生,见过无数想做棋子,想做执棋者身边利刃的人,却从未听过如此比喻。
许久,蔡姝见刘景不语,才再次轻启朱唇,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棋子,终究是棋子。”
“无论多么珍贵,都有被交换,甚至被舍弃的一日,它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
“妾身,不想做那样的棋子。”
她微微躬身,语气里带着一种与她柔美外表截然不同的坚定。
“而棋盘,承载着整个棋局,无论黑白如何厮杀,无论最终胜负如何,它都与执棋者同在,见证着一切。”
“妾身自知女流,不求干涉王上您的经天纬地之业,更不敢妄想指点江山。”
“只求能化作那方棋盘,永远在您身侧,静静地看着您落子,看着您……将这天下,纳入掌中!”
这番话,既是野心,又是本分。
既有不甘为玩物的傲骨,又有甘为陪衬的智慧。
刘景心中剧震。
他第一次,真正被一个女子的思想所吸引。
这绝美的皮囊之下,包裹的不是空洞的柔顺,而是一个渴望与强者并肩,能看懂棋局的有趣灵魂!
他大步上前,在蔡姝微惊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她那持笔的柔荑。
她的手很凉,微微颤抖。
刘景的掌心却无比温热。
“好!”
“好一个棋盘!”
刘景凝视着她,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欣赏。
“孤,准了!”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从今夜起,你便是孤的女人!”
……
消息传回蔡府,瞬间引爆了积压已久的狂喜。
祠堂之内,蔡瑁激动得满面通红,他一把推开面前的酒案,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放声大笑。
“哈哈哈!天助我蔡家!天助我蔡家啊!”
“兄长,这下我们蔡家可就一步登天了!”
“没错!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冀王真正的自己人,是国戚!”
“快!快去准备!把库房里最好的锦缎、最美的珠宝都拿出来!嫁妆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要让整个荆州,不,要让全天下都看看,我们蔡家嫁女的排场!”
蔡氏的族人们个个面露红光,兴奋地语无伦次,仿佛已经看到了家族凌驾于荆州所有士族之上,权倾朝野的未来。
蔡瑁更是大手一挥,府内的丝乐戛然而止,然后他豪气干云地吼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
整个蔡府都沉浸在一种即将成为顶级外戚的癫狂喜悦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家主!家主!王府来人了!”
蔡瑁一愣,随即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堆起更加热情的笑容。
“快请!定是王上派人来商议大婚仪程的!”
然而,当那名冀王府的亲卫面无表情地走进大堂,宣读完刘景的口谕后,整个祠堂的喧嚣戛然而止。
“王上有令。”
“孤在荆州推行新政,以勤俭为本,岂能因私事而奢靡?”
“今夜,让蔡殊回蔡府,然后将人送入州牧府走一下形式即可,一顶小轿,一切从简。”
口谕不长,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蔡氏族人的头上。
蔡瑁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一顶小轿?
一切从简?
这算什么?
这和他想象中锣鼓喧天、十里红妆、昭告天下的盛大场面,完全是两码事!
这传出去,他蔡家的脸面何在?
那名亲卫抬起眼皮,目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这是王上的命令。”
“蔡将军若有异议,可亲自去向王上陈情。”
说完,亲卫转身便走,留下满堂蔡氏族人,面面相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蔡瑁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去找刘景陈情?
他哪有这个胆子!
最终,他只能颓然地挥了挥手,满腔的狂喜和得意,化作了无尽的憋屈和不解。
当夜。
蔡殊先是从州牧府被送了回蔡府,然后蔡府用一顶朴素的小轿,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抬进了州牧府。
没有宾客,没有喜乐,甚至没有多余的灯火。
红烛摇曳的卧房内,刘景亲自为蔡姝褪去了头上那根唯一的木簪。
青丝如瀑,散落肩头。
他看着眼前这张在烛光下美得令人窒息的脸,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想要的,究竟是蔡家的富贵,还是孤这个人?”
蔡姝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刘景的身影。
她柔声开口,语气却无比坚定。
“在见到王上之前,妾身所求,是为了家族。”
“但见过王上之后,妾身才明白……”
她顿了顿,眼含秋水,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世间最大的富贵,便是能伴随在王上身边。”
这句发自肺腑的表白,彻底触动了刘景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心中再无一丝芥蒂。
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刘景俯下身,一口吹熄了床头的红烛。
……
噗嗤!
院内传来了惊人的打击之乐!
【叮!绿帽币增加100!】
次日天明。
刘景神清气爽地出现在议事大厅。
他换上了一身玄色王袍,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他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召见蔡瑁、以及所有蔡氏的核心族人。
很快,蔡瑁等人便满面红光地赶到了。
他们特意换上了崭新的官服,一个个昂首挺胸,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
在他们看来,昨夜之后,他们与冀王的关系便已不同。
他们是国戚!
蔡瑁带头,正准备上前,以一种亲近又不失恭敬的姿态行“国舅之礼”。
然而,他刚刚迈出一步,就迎上了刘景那冰冷如铁的目光。
那目光,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仿佛在看一群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蔡瑁的心,猛地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大厅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刘景端坐主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蔡姝,是孤的女人。”
“这是孤的家事。”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森寒。
“但荆州,是天下人的荆州!”
刘景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大厅中央,走到了蔡瑁的面前。
他盯着蔡瑁的眼睛。
“孤昨日在床上许了她恩宠,今日就要在堂上,给你们蔡家立下规矩!”
“从今天起,蔡氏子弟,若有仗势欺人、贪赃枉法、侵占民田者……”
刘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杀伐之气!
“罪加一等!”
“孤会亲自下令,将其悬尸襄阳城头,示众三日!”
“孤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做孤刘景的外戚,到底是无上的荣耀,还是悬在头顶的催命符!”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蔡瑁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
那刚刚升起的万丈豪情,被这毫不留情的敲打,砸得粉碎!
蔡瑁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第一个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冷汗涔涔而下。
其余蔡氏族人,也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接二连三地跪伏于地,连头都不敢抬。
“不过,蔡家子弟有才有德的,孤还是会根据才情简拔的!”
这句话让蔡氏族人喘了一口气,然后所有人都战栗回答道:
“王上天恩,我等万死难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名背插令旗的传令兵,疯了一般地从厅外冲了进来。
他神色惶急,嘶声力竭地吼道:
“禀报冀王!”
“江东八百里加急!”
“戏忠军师已率大军,兵锋直指孙策腹心之地,吴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