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目标——陈家峪，全速前进，能扔的全给老子扔了，跑断腿也得给老子跑到。
队伍沉默着转向东北。没人喊号子，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皮靴、草鞋踏在山石土路上的噗噗声，沉重又急促。野狼沟的硝烟味儿好像还糊在嗓子眼。
大彪，刘川边跑边吼，风灌进嘴里。
到，张大彪紧跑两步跟上。
地图，陈家峪地形。
张大彪呼哧带喘地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边跑边展开。刘川凑过去，手指戳着一个被等高线挤得密密麻麻的点：“背靠断崖，只有东、南两条豁口能进人，鬼子重兵扑过去，肯定从这两面往里拱。
拱进去就完了。张大彪急得眼珠子通红，“医院伤员，机关非战斗人员…挤在那山坳坳里，跑都没地儿跑。
刘川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地图上陈家峪东、南两处入口标记，“咱们这点人，填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他筱冢义男摆开铁壁合围的架势，就是要调开咱们主力，现在陈家峪外围，肯定没多少咱们的兵。
“那咋办？眼瞅着鬼子包饺子？”孙德胜急吼吼地问。
“包饺子？”刘川的手指从陈家峪的标记上移开，戳向地图上离陈家峪东入口大约七八里地的一个不起眼的黑点——“黑石沟”，那是连接鬼子后方补给站和扑向陈家峪东口主力部队的必经之路，一条细细的、标着虚线的运输小道。
“运动战，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刘川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他不让咱救陈家峪？好，老子就断他的粮道，掐他的七寸。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几个营长：
“大彪，你带一营，给我奔袭黑石沟，看见那条羊肠小道没？鬼子运弹药、运粮食、运伤员的命根子，给我掐死它，别硬打，利用地形，埋雷，打冷枪，袭扰，让鬼子东口的主力吃不上饭，抬不下伤员，逼他分兵回援。
张大彪眼睛瞬间亮了：“明白，掐他粮道，逼他回头。
“德胜。
“到。孙德胜挺直腰板。
“你的骑兵连，立刻出发，给我绕到陈家峪南口鬼子侧后去，别冲阵地，专打他的运输队，打他的传令兵，看见落单的卡车、骡马队，就给老子冲上去，用马刀砍，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让他南口也觉着屁股后面着火。
“得令，团长，这活儿痛快。孙德胜一拍马刀，转身就跑向自己的骑兵。
“沈泉，柱子。
“在。
“你们俩，带上二营、三营和炮排剩下的家伙，跟我走。刘川的手指重重落回陈家峪东口外围，“咱们去陈家峪东口，但不是去硬碰硬，给老子在鬼子眼皮子底下，演一出大戏。
“演戏？”沈泉和王承柱都愣住了。
“对，演戏。刘川眼中闪烁着狡黠又凶狠的光，“大彪在黑石沟掐他脖子，德胜在南口捅他屁股，鬼子东口的主力肯定又惊又疑，不敢全力往里攻，这时候，咱们在东口外面，把动静给老子往大了闹，多竖旗子，多点篝火，让迫击炮隔三差五朝鬼子阵地上轰几炮，枪声也别停，摆出一副老子主力到了，随时要跟你拼命的架势。
他喘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冷酷的算计：“筱冢义男这老狐狸，最怕什么？最怕他的铁壁合围被咱们撕开口子，他摸不清咱们到底有多少人，咱们就给他来个虚张声势，让他以为咱们的主力回援了，让他不敢把东口的兵全压进去攻陈家峪，给里面的同志给可能赶来的援兵…争取时间，拖住他。
“妙啊。王承柱一拍大腿，这他娘的是疑兵计加上围魏救赵。
“少废话。刘川一挥手，“执行命令，电台，立刻联系旅部，报告我部动向，请求总部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陈家峪核心阵地，援兵在路上。
陈家峪东口外，一片乱石坡后面。
沈泉猫着腰，看着远处鬼子密密麻麻的进攻阵型正一步步往峪口里压，重机枪打得峪口两侧岩石火星四溅，急得直搓手：“团长，鬼子上去了，快压到第一道防线了。
刘川举着望远镜，脸色铁青：“柱子，柱子，给老子朝鬼子进攻队形后面，吊两炮，别打准，吓唬吓唬狗日的。
“明白。王承柱抹了把汗，飞快地报出参数。嗵，嗵，两发迫击炮弹带着尖啸划过天空，远远地落在鬼子进攻队伍后方百十米的山坡上，炸起两团不大的烟尘。
进攻的鬼子队伍明显顿了一下，攻势为之一缓。
“好，有效果。沈泉眼睛一亮。
“有效个屁。刘川骂了一句，望远镜死死盯着峪口，“这点动静挠痒痒呢，大彪那边，德胜那边，给老子再催，问他们动静呢？。
“电台，电台。沈泉转头吼。
电台兵小陈满头大汗，耳机贴在耳朵上，突然猛地抬头，声音带着狂喜：“团长，张营长急电，黑石沟得手，他们炸了一段险路，堵住了一整个辎重中队，鬼子至少一个大队的兵力，正从东口这边往回抽呢。
“好。刘川猛地一拍大腿，“大彪干得漂亮。
话音未落，远处陈家峪南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如同滚雷般的马蹄奔腾声和鬼子的惊呼、惨叫，
“是孙营长，骑兵连冲上去了，老猫从前面溜回来，兴奋地低吼，“刚看见，一队给南口鬼子送弹药的卡车，被孙营长他们兜屁股砍了个人仰马翻，好几辆车都点着了。
“哈哈哈，德胜这小子。刘川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但转瞬即逝，“电台，再给老子催，问问旅部，援兵，李云龙的独立团，到哪儿了？还有陈家峪里面，顶不顶得住？。
小陈赶紧呼叫，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脸色却更白了：“团…团长，旅部说…说李团长的独立团…被鬼子一支机动部队缠住了，一时半会儿…冲不过来，陈家峪里面…里面报告…第一道防线…快…快顶不住了，鬼子攻得太猛。
刘川的心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李云龙被缠住了，陈家峪要破，他举起望远镜看向东口，果然，虽然因为黑石沟被袭扰和南口的混乱，鬼子东口的攻势稍缓，但后续的鬼子兵依旧像潮水一样往上涌，峪口两侧的阵地，枪声已经稀落了很多，
“妈的…”刘川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睛血红。虚张声势拖不住了，鬼子要拼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团长，快看。老猫突然指着东口鬼子进攻部队的侧翼方向，声音都变了调。
只见一支穿着灰色军装、队形却有些散乱的队伍，毫无预兆地从一片乱石岗后面斜刺里杀了出来，他们没有打旗号，冲锋的队形也说不上严整，但那股子一往无前、以命换命的凶狠气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领头的汉子端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一边冲一边扫射，嘴里似乎还在咆哮着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但那身影…那打法…
李云龙团长？刘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远镜里那汉子一脚踹翻一个鬼子兵，机枪顶在腰上喷着火舌，不是李云龙是谁，
是李团长，是独立团。沈泉也认出来了，激动得声音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