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朱日和。
风，粗粝、干燥，裹挟着漫天黄沙，拍打在脸上，生疼。
钢牙大队“战斧”小组的临时营地，就扎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
高城站在一辆装甲指挥车顶，举着望远镜，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土黄色山丘。
那里，就是c军区王牌，“狼牙”特种大队的阵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暴将至的紧绷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妈的，这鬼地方，连个鸟毛都看不见。”
伍六一靠在巨大的装甲车轮上，吐掉嘴里混合着唾沫的沙子，闷声骂了一句。
他那条打了厚厚石膏的腿，被架在一堆行军包上，姿态有些滑稽。
可他眼神里的光，却像一头饿了三天的狼，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行了，少抱怨两句，留点力气。”
高城放下望远镜，从两米多高的车顶上利落跳下，稳稳落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拍了拍伍六一的肩膀：“养足精神，有的是你小子出力的机会。”
话音未落，一辆挂着蓝军指挥部牌照的吉普车，卷着一道黄龙，以一个嚣张的甩尾，急停在营地前。
车门推开，一个身穿老A作训服的男人走了下来，迷彩油彩也遮不住他脸上那玩味的笑。
是袁朗。
“哟，高大队长。”
袁朗晃悠悠地走过来，双手插在战术背心的口袋里，那姿态，仿佛在巡视自己的地盘。
“准备得怎么样了？”
“明知故问。”高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们老A号称全军最顶尖的情报部队，我们钢牙这点家底，恐怕早就被你们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话不能这么说。”袁朗的笑容不减，“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嘛。对任何对手，我们老A都给予最高规格的尊重。”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伍六一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上，眉峰一挑，故作惊讶。
“怎么？高大队长，你这阵仗不对啊。拳头部队，还带了个伤员？你们钢牙，是没人可用了？”
“你他妈说什么？！”
伍六一的牛脾气瞬间顶了上来，脖子涨得通红，挣扎着就要从行军包上弹起来。
“老子就是瘸了腿，也比你手底下那帮娘们唧唧的软脚虾强！不信拉出来练练！”
“六一！”高城眼神一横，像一头被触了逆鳞的狮子，低吼着制止了他。
他转头看向袁朗，脸色也沉了下来。
“老袁，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价。管好你自己的嘴。”
“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嘛。”袁朗摆摆手，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
他太清楚高城这头倔驴的脾气了，最是护短。
逗他，远比这场按部就班的演习本身有意思。
就在此刻，营地里刺耳的广播骤然响起，电流声刺啦作响，划破了戈壁的宁静。
“蓝军各单位注意！蓝军各单位注意！”
“红军‘狼牙’，已于五分钟前，向你方2号高地，发起试探性攻击！”
“重复！红军已发起攻击！”
“演习，正式开始！”
来了！
高城和袁朗脸上的所有表情，在同一秒钟瞬间收敛。
玩笑和挑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顶级军人的冷静与专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凛冽的战意。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走，去指挥部。”
袁朗甚至没回头，转身就朝自己的指挥车大步走去。
高城也立刻翻身跳上自己的车，动作快得像一头猎豹。
“马鸣！一中队，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伍六一！你他妈给老子老实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一下！”
“其他人，原地待命！一级戒备！”
一道道命令，从他嘴里清晰有力地迸出，不带一丝犹豫。
指挥车内，气氛瞬间凝固。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2号高地附近的实时战况图已经展开。
代表“狼牙”的红色箭头，正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像毒蛇一样，切入蓝军防线。
他们的战术灵动而诡异。
小股部队，多点渗透，虚实结合，时而强攻，时而佯动，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守卫2号高地的，是袁朗麾下老A的一个战斗小组。
他们虽是精锐中的精锐，但在“狼牙”这种羚羊挂角般的打法面前，一时间竟被打得手忙脚乱，节节败退。
“妈的，c军区这帮家伙，果然邪门。”
袁朗盯着屏幕上不断熄灭，代表己方阵亡的蓝色光点，脸色终于有些难看。
开战不到十分钟，他一个战斗小组就快被打残了。
这次，是碰到硬骨头了。
“高城，你的人，准备上吧。”袁朗拿起通讯器，声音沉了下来。
“该你们‘战斧’表现了。”
“收到。”
高城的回答，简单直接。
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快到几乎要燃烧起来。
祁同伟在出征前，拉着他喝了一顿酒，醉醺醺说的话，此刻却异常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回响。
“城哥，对付‘狼牙’那种玩心眼儿的，你不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你越想去堵他的窟窿，他给你挖的坑就越多。”
“你要做的，就是用最简单，最粗暴，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把他整个棋盘，都给我掀了！”
掀棋盘？
怎么掀？
高城的目光，骤然定格在电子地图上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的角落。
那是一片被标记为“地质复杂，无战术价值”的乱石滩。
它位于“狼牙”主攻方向的侧翼，地形崎岖，车辆无法通行，步兵穿插也极易暴露，在任何一本军事教科书的理论里，这里，都不可能成为攻击点。
但，祁同伟说过，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高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悍然的光。
他那颗属于钢七连的，一根筋的，悍不畏死的脑子，在这一刻，与祁同伟那妖孽般不按套路出牌的思维，完美重合。
“妈的，赌了！”
高城猛地一拳砸在指挥台上，震得仪器嗡嗡作响。他抓起通讯器，发出了近乎咆哮的命令！
“钢牙，‘战斧’小组，全体都有！”
“目标，坐标xxx.xxx，乱石滩！”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跑也好，爬也好！我只给你们十分钟！”
“用最快的速度穿插过去！”
“然后，从侧翼，给我狠狠地，捅‘狼牙’那帮兔崽子的屁股！”
他的命令，让指挥车里的所有参谋都懵了。
一名作战参谋立刻站了起来。
“大队长！不行！那是乱石滩，车辆根本无法通过！徒步穿插，风险太大了！会被当成活靶子！”
“而且，没有任何情报显示那里是敌人的薄弱点！”
“闭嘴！”高城双眼一瞪，煞气逼人，“老子说行，就行！”
“这是命令！执行！”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这是祁同伟那个妖孽会做出的选择。
而他，选择无条件相信那个妖孽一次。
另一边的指挥车里，袁朗也通过共享频道，听到了高城的命令。
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张一直挂着玩味笑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度感兴趣的神情。
“乱石滩？”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所有人都忽略的灰色角落，低声自语。
“有点意思。”
“这头蛮牛，好像真的开窍了。”
他没有阻止。
他想看看，高城这步看似疯狂，甚至愚蠢的险棋，究竟能下出个什么名堂。
十分钟后。
马鸣带领的钢牙突击队，如幽灵般从沙丘的阴影中渗透而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狼牙”进攻部队的侧后方。
他们甚至没有一声警告。
扳机，直接扣到底！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火舌撕裂空气，像一道道死亡的镰刀，从天而降！
正在全力猛攻2号高地，打得兴起的“狼牙”队员，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身后会突然冒出一群杀神！
侧翼！最脆弱的侧翼！
他们瞬间被打懵了。
阵型，顷刻间土崩瓦解！
高城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对着通讯器，发出了最后的总攻命令！
“伍六一！”
“给老子，开炮！”
早已在后方阵地憋到双眼通红的伍六一，听到这声命令，脸上咧开一个狰狞的笑。
他那条好腿猛地蹬地！
整个人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扑向了那门早已饥渴难耐的82毫米迫击炮！
“兔崽子们！”
“尝尝你六一爷爷的，意大利炮！”
随着他一声怒吼。
“轰！”
炮弹出膛！
那颗致命的铁疙瘩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砸进了“狼牙”后续部队最密集的指挥阵地！
一朵绚烂的烟花，轰然绽放！
第一天的战斗，以一种谁也未曾想到的戏剧性方式，戛然而止。
钢牙，首战告捷！
袁朗看着屏幕上那一片熄灭的红色光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又抬眼，透过车窗看向不远处，那个正站在指挥车上，迎着漫天风沙，仰天长啸的身影。
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凝重。
他意识到。
自己，和A军区，这次可能真的捡到宝了。
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却能创造奇迹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