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场入口是一座由巨石垒砌的简陋门坊，像一头沉默巨兽张开的大口。
日头毒辣，烤得人皮肤发烫。空气里浮动着尘土、汗水和铁器混杂在一起的焦躁气味。近千名外门弟子挤在门坊前的空地上，形成一片嗡嗡作响的人海。
曹三阳站在人潮的最外围，身边的空地像是被无形的手划开了一圈。
那些视线像针，扎在他的后背上。
议论声不大，却一字不落地钻进耳朵里。
“快看，就是那两个。黑风岭的‘岭主’和那个新来的。”
“真敢来啊？我还以为他们会直接放弃，去杂役院报道呢。”
“人家现在可是大忙人，哪有空理会我们这些俗事。听说黑风岭里几十个女修，就等他一个人回去呢，嘿嘿……”
“别这么说，他旁边那个不也是女的？说不定人家内部就解决了。”
污秽的哄笑声，黏腻，且不加掩饰。
曹三阳低着头，目光死死钉在自己手中的铁剑上。剑身上的那道裂纹，在刺目的阳光下，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攥着剑柄的手，指节又开始泛白。
狩猎场门口，看着那一双双投来的、混杂着怜悯与讥诮的目光，曹三阳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最错误的选择。
大多数人脸上，并没有面对淘汰的紧张。他们的目光越过彼此，看向门坊后那片危机四伏的山林，眼神里更多的是贪婪和兴奋。
这次试炼捕获的妖兽晶核，宗门给出的兑换积分比平时高出三成。对他们来说，这不是淘汰赛，而是一场狩猎盛宴。
而他和陆听雪，就是那一百个注定要被淘汰的名额里，最没有悬念的两个。是用来给其他人垫底，让他们能更安心去争抢奖励的牺牲品。
这几天，他也试过。
他试着去找那些同样落单、实力不济的弟子，提出组队的请求。可对方一看到是他，那表情就像见了瘟疫，避之不及。
没有人愿意带上他这个拖油-瓶。
平分晶核，平分积分，谁会愿意自己的收获被一个声名狼藉的废物分走一半？
除了陆听雪。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停在他身边，带来一股淡淡的墨香和风尘的味道。
“记得图上的位置吗？”
陆听雪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周围那些刺耳的议论，只是林间的风声。
曹三阳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记得。”
“那就好。”陆听雪的视线扫过他手中的剑，在那道裂纹上停顿了一瞬，但什么也没说。
她从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皮囊，扔了过来。
“这里面是三颗回气丹，两张止血符。省着点用。”
曹三-阳接住皮囊，入手微沉。他没说话，只是将皮囊塞进了怀里。
“进去之后，”陆听雪的声音压低了些，“跟着我，别乱动。我让你出手的时候，再出手。”
曹三阳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正冷静地观察着前方攒动的人群，像一头寻找猎物行踪的孤狼。
“轰隆隆——”
前方的巨石门坊，开始缓缓升起。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最前排的几个弟子已经祭出了法器，周身灵光闪烁，蓄势待发。
“记住，”陆听雪最后说了一句，“我们的目标，不是奖励。”
她的目光转向他，那眼神锐利得像刀。
“是活下来。”
石门完全升起。
“冲啊！”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人潮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门坊，朝着山林深处冲去。灵光、剑气、符箓的光芒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洪流。
陆听雪没有动。
曹三阳也没有动。
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两块被潮水绕开的礁石，看着那近千人争先恐后地消失在林海之中。
直到最后一队人的背影也看不见了，入口处只剩下几个负责监察的宗门执事，陆听雪才迈开了步子。
“走。”
她没有选择那条被踩踏得最明显的主路，而是转向了左侧一条更为偏僻、长满了荆棘的小径。
曹三阳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握紧了手中那柄带着裂痕的剑。
踏入狩猎场的一瞬间，空气里的味道就变了。
焦躁的尘土味被湿润的、带着腐殖气息的草木味取代。风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妖兽的腥臊。
他忽然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