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的“静神香”烧到了尾声，最后一缕青烟散在灵茶氤氲的雾气里，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杯盏碰撞的脆响停了。
方才还热络的气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死寂在每个人的脸上。
陈瑶那个问题，悬在半空，比窗外巡逻弟子腰间的法剑还要锋利。
“会不会……跟那个男人有关？”
李月茹捏着白玉茶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杯壁的温度，顺着指尖，一点点凉下去。
“啪嗒。”
苏雪指间的银筷滑落，敲在骨瓷盘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响。
她像是被那声音惊醒，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我……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急事。”她的声音干涩，目光游移，不敢看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月茹姐，各位，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自己那件挂在屏风上的名贵法衣都忘了拿。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我也得走了，约了师兄炼丹。”
“坊市的店铺该关门了，我得去看看。”
借口拙劣，仓促，但没人去戳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满桌的珍馐灵食还冒着热气，人却已经走得干干净净。
最后，只剩下李月茹和陈瑶。
“你也觉得，是吗？”陈瑶低声问，她没有抬头，只是用银签一遍遍地戳着碟子里那颗早已稀烂的灵果。
李月茹没有回答。
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坊市的人流熙熙攘攘，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充满了烟火气。
她们曾经也是这人流中的一员，为了几块下品灵石，为了一个渺茫的机会，挣扎求存。
然后，神迹降临了。
一个她们鄙夷、唾弃、甚至亲手殴打过的男人，像个神只一样，将她们从泥潭里捞起，放在了云端。
而她们，亲手把这个神，踹回了泥潭。
“荒唐。”李月茹吐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说这个猜想，还是在说她们自己。
她没有再看陈瑶一眼，转身离去。
回李家的飞舟是宗门内门弟子的份例，不大，但速度极快。
灵力护罩将高空的罡风隔绝在外，只剩下轻微的嗡鸣。
李月茹站在船头，看着下方的山川河流在视线里迅速倒退成模糊的色块。
她赢得了内门弟子的身份，赢得了家族的赞誉，也赢得了乘坐这艘飞舟的资格。
可她心里很清楚，这一切是怎么来的。
李家在修真界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族内的修炼资源，也远非凤凰谷一个外门弟子能比。
按理说，她绝不该来这里。
她本该去更远的、灵气更充沛的青云宗，或者丹霞派。哪怕进不了内门，做一个核心的外门弟子，也比在凤凰谷这种三流宗门里强。
是她自己选的。
因为凤凰谷近。
离那个崛起的奇迹，离那个被称作“龙穴”的蚁巢，最近。
她赌对了。
她用家族给的一大笔灵石，买来了一个床位，买来了一场持续了近一个月的、不劳而获的美梦。
她轻而易举地冲破了瓶颈，灵力被洗练得精纯无比，这才在大比上一鸣惊人。
如果没有那场奇迹，别说青云宗的内门，她连凤凰谷的门槛都未必能摸到。
她是个胜利者。
一个靠着窃取来的力量，爬上高台的胜利者。
现在，力量的源头被她们亲手掐断了。
飞舟缓缓降低高度，前方出现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建筑群。
李家到了。
舟身轻微一震，稳稳地停在主宅前的广场上。
管家和侍女早已恭敬地等在下面。
“恭迎大小姐回府！”
李月茹走下舷梯，脚踩在坚实的白玉石板上。
她抬头，看着那块写着“李府”的鎏金牌匾，看着那些族人脸上敬畏又讨好的笑容。
她赢来了一切。
可那个被她们像扔垃圾一样扔出去的男人，那双空洞的、没有焦距的眼睛，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