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贸的惊人利润如同最炽烈的阳光,照亮了大唐国库,也灼烧着无数渴望财富的心灵。通往南海的航线上,帆影如织,百舸争流。广州、交州等港口日夜喧嚣,吞吐着令人瞠目的货物与金钱。然而,在这片日益繁忙的蓝色疆域之下,阴影也在悄然滋生。
巨大的利益必然引来觊觎,不仅仅是人类的海盗,更有一些……常理难以度之的存在。
这一日,太极殿内的气氛与往日不同。不再是关于赋税、吏治或边患的讨论,而是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龙椅上的李渊,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锐利地盯着殿中一名风尘仆仆、甲胄破损、甚至身上还带着淡淡海腥味和未洗净血渍的武将。
此人乃是大唐水师别将,刘仁轨麾下的得力干将,名唤张亮(注:历史上确有张亮此人,曾任水军总管,此处借用其名)。他刚刚经历九死一生,率领一支残破的战船,护送着几艘同样伤痕累累的商船,从九死一生的境地逃回广州,又星夜兼程,北上长安报信!
“陛下!”张亮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刻骨的仇恨,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染血的文书,“臣罪该万死!臣奉命护航‘长风号’、‘富源号’等十八艘商船自占城返航,满载香料、犀角、象牙等货,行至七洲洋(今西沙群岛附近)深处,突遭……突遭妖物袭击!”
“妖物?”这个词一出,殿内群臣顿时一阵骚动。若是以前,必有人斥为无稽之谈。但经历了泾河龙王之事,朝堂之上对这些“怪力乱神”的存在,已有了几分将信将疑的沉默。
“细细说来!”李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亮深吸一口气,眼中浮现出恐惧与惨烈的回忆之色,开始了他的叙述:
“那日天色已晚,海面忽起大雾,浓得化不开,罗盘失灵,星月无光。就在船队放缓速度,试图辨别方向时,我们听到了……歌声。”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梦魇般的恍惚:“那歌声……无法形容,极其缥缈空灵,又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诱惑,仿佛直接响在人的脑子里。船员们听了,先是痴迷,然后就像失了魂一样,傻笑着要往海里跳!末将察觉不对,立刻下令擂鼓示警,用疼痛唤醒部下,才勉强稳住阵脚。”
“然而,已经晚了。”张亮的声音变得沉重,“歌声之后,海面上浮现出无数……身影。它们上半身似人,面容妖媚无比,皮肤苍白得诡异,长发海藻般漂浮,但下半身却是巨大的、布满鳞片的鱼尾!它们手持珊瑚、骨刺制成的奇异武器,或者干脆就用尖锐的指甲和利齿!”
“是鲛人!或是古籍中所载的‘海妖’!”袁天罡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殿内角落,闻言沉声说了一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张亮继续道,语速加快,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噩梦般的战斗:“它们数量极多,从雾中无声无息地冒出,速度快得惊人!它们不直接攻击船体,而是轻易地跃上甲板,或者用那诡异的歌声迷惑水手,然后……然后进行屠杀!”
“它们的战斗方式诡异无比!”张亮的声音带着一种面对未知敌人的无力感,“力量奇大,鳞甲滑腻,刀剑难伤!它们能发出尖锐的嘶鸣,震得人头晕眼花,耳鼻流血!它们似乎还能小范围地操纵水流,掀起浪头打上甲板,或者形成漩涡拉扯落水者!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以……以人的精气血肉为食!末将亲眼见到一个弟兄被拖入水中,片刻间就只剩下一副皮囊!”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许多文官脸色发白,仿佛亲眼见到了那恐怖的一幕。就连程咬金、尉迟恭等悍将,也皱紧了眉头,陆上厮杀他们无所畏惧,但这种来自深海的诡异敌人,让他们感到有力未逮。
“末将率亲卫拼死抵抗,水师弟兄们用弓弩射击,用长矛捅刺,甚至动用了陛下特许配备的、刻有破邪符文的弩箭,才勉强射杀了几只!但它们仿佛杀之不尽!商船上的护卫更是不堪一击!‘富源号’、‘顺昌号’先后被攻破,船上百余人……无一幸免!货船也被它们破坏,大量货物沉入海中!”
张亮虎目含泪,声音哽咽:“末将无能!只能下令剩余船只结成圆阵,将所有火油、火药集中使用,点燃后投入四周海中,才暂时逼退了它们,趁着雾气稍散,拼死突围而出……十八艘商船,仅带回九艘,水师战船损毁三艘,将士阵亡……二百三十七人!请陛下治罪!”
他重重地以头叩地。
死寂!整个太极殿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是寻常的海难或海盗劫掠,这是有针对性的、来自超自然力量的屠杀和掠夺!损失的不仅仅是巨额的财物,更是数百条人命和大唐水师的威严!
“砰!”李渊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龙颜震怒!
“妖孽安敢如此!”他的声音如同雷霆,在整个大殿回荡,蕴含着冰冷的杀意!体内那经过淬炼的龙魂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怒火,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让殿内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视我大唐如无物!屠我子民!劫我商船!此仇不报,朕枉为人皇!”
陛下罕见的暴怒,让所有臣工都心惊胆战,齐齐躬身:“陛下息怒!”
房玄龄率先冷静下来,出列道:“陛下,怒则伤身。此事诡异非常,非寻常水寇,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加强南海商船护航,暂停部分高风险航线,避免更大损失。同时,需弄清这些……海妖,究竟为何突然袭击?是偶然,还是有所图谋?”
杜如晦接口,目光锐利:“房相所言极是。此外,臣以为,此事或与海贸利润骤增有关。以往航线不兴,往来船只稀少,或未惊动这些深海妖物。如今百舸争流,人烟鼎盛,或许……是触犯了它们的某些禁忌,或是……被这巨大的‘生机’与‘财富’所吸引?”他的分析直指核心,暗示海妖可能被生灵气息和载运的宝物所吸引。
李神通脸色难看,沉声道:“陛下!茫茫大海,本就是莫测之地,有此类妖物也不出奇。既然其力非普通士卒能敌,是否可请袁天师出面,派遣镇异司能人异士,随船护航?或以法术克制?”
他的提议代表了务实的选择,承认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并寻求超凡应对之法。
萧瑀却面带忧色:“淮安王所言虽有理,然镇异司人手有限,如何能护得住这万里海疆?且与妖物大规模冲突,是否会将事态进一步扩大?是否可尝试……沟通?或许其有所求,未必一定要兵戎相见?”他依旧带着士大夫“怀柔远人”、试图以理服人的思维惯性。
“沟通?”程咬金忍不住嗡声反对,“萧相公!那妖物吃人不吐骨头!怎么沟通?难道派使者去给它们送点心吗?要俺老程说,就得打!狠狠地打!调集大军,多造大船,配上袁天师的法器符咒,找到它们的老巢,犁庭扫穴!让这些畜生知道厉害!”他的想法简单直接,代表了军方主战派的强硬态度。
朝堂之上,再次因为如何应对这前所未有的威胁而争论起来。
李渊听着众人的争论,眼中的怒火渐渐转化为冰冷的寒芒。他缓缓坐下,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声音。
“玄龄,即刻拟旨:南海商船编队航行,无强大水师护航,不得再入七洲洋等深海险地。令刘仁轨,收缩防线,加强巡逻,遇敌不可浪战,以保全船队、探查敌情为首要。”
“臣遵旨!”
“克明,着你与兵部、工部、格物院、镇异司联席,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水师战舰如何加装破邪、防护符文?弩箭刀枪如何附魔?可否研制针对水妖的特殊武器?比如利用声音、火光、或是特定材料?朕不管花多少钱,要最快见到成效!”
“臣明白!”杜如晦眼中精光一闪,这是要将技术、玄学与军事结合。
“至于沟通……”李渊目光扫过萧瑀,最终落在袁天罡身上,“袁师,你如何看?”
袁天罡上前一步,稽首道:“陛下,萧相公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沟通之前,需先显霹雳手段,打得它们痛了,知道怕了,它们才会坐下来,听我们说话。否则,任何沟通都将是示弱,只会引来更贪婪的掠夺。”
“善!”李渊点头,“正如朕之所想!先打后谈,甚至只打不谈!袁师,镇异司即刻抽调精通水战、雷法、火术之好手,由你亲自带队,南下广州,辅佐刘仁轨!朕授你临机专断之权,务必要查明这些海妖的底细、弱点、巢穴!朕要的是结果!”
“贫道领旨!”袁天罡肃然应命,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对于研究这些未知的超凡生物,他有着极大的兴趣。
“程知节!”李渊又看向程咬金。
“老臣在!”
“着你督造司,全力配合工部与格物院,优先保障水师战舰及特殊武器的建造与改装!若有拖延,朕唯你是问!”
“陛下放心!俺老程就算不吃不睡,也把新船给您赶出来!”程咬金拍着胸脯保证。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地发出,显示了李渊极高的决策效率。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采取了防御、研发、调查、准备反击的组合策略。
“张亮。”李渊最后看向依旧跪地的将领。
“末将在!”
“你力战不屈,掩护船队突围,有功无过。擢升你为水师郎将,赏金百两,绢帛千匹。好好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张亮愣住,随即热泪盈眶,重重叩首:“末将……谢陛下隆恩!必当效死!”
一场突如其来的深海惊魇,暴露了大唐走向海洋时必将面对的、超越凡俗的挑战。朝堂的争论平息了,但一场针对神秘海妖的、融合了军事、技术与玄学的战争阴云,已然在南海之上缓缓汇聚。
大唐的利剑,即将指向那深邃而危险的无尽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