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残念噬心山谷之中，万籁俱寂。先前那滔天的戾气、震耳的幻听、以及陛下引动的煌煌龙威，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被涤荡一空的清明夜空，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仿佛雨后山林般的纯净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渊身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天子神威的无上敬畏，以及……对那突如其来的乌光没入陛下体内的深深担忧。
程咬金最先凑了过来，铜铃大眼瞪得溜圆，围着李渊转了一圈，想看看陛下有没有少块肉：“陛下，那黑不溜秋的是个啥玩意儿？没伤着您吧？”
李靖虽未开口，但紧握的剑柄和凝重的眼神同样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袁天罡和李淳风更是面色惨白，手指掐算不停，试图推演吉凶，额角都已渗出冷汗。那乌光的气息与古碑同源，蕴含着最纯粹古老的兵主煞气，陛下竟将其直接吸入体内，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凶险莫测！
李渊缓缓抬起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闭合双目，仔细内视。心口处的龙魂依旧在缓缓盘旋，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凝练的金色光辉，甚至体型似乎都隐约壮大了一圈。方才吸收的那道乌芒，已被龙魂彻底吞噬融合，非但没有造成任何不适，反而像是给龙魂注入了一剂大补之药，让其显得更加活跃和……满足？
然而，就在这磅礴的力量感之下，李渊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冰冷战意，如同最纤细的毒藤，缠绕在龙魂之力深处，并试图向着他的神魂识海蔓延。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深处翻腾：
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上，巨人般的战士挥舞着青铜巨斧，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浓雾弥漫的战场，诡异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对天空、对命运、对某个模糊却无比尊贵身影的滔天恨意；以及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为战而战的疯狂渴望……
“……战……战……不休……炎黄……败……恨啊！！”
一声充满无尽怨愤与不甘的嘶吼，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猛地在他神魂中炸响！
李渊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白了一分，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他强行运转龙魂之力，将那丝试图作乱的冰冷战意和混乱意念死死压制下去，如同用炽热的烙铁烫灭了初生的毒苗。
“陛下！”众人见他身形晃动，无不失声惊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渊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光一闪而逝，强行将那股蚩尤残念的反噬压回心底最深处。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平静，甚至挤出一丝淡淡的、安抚人心的笑容：“朕无事。不过是那古碑中残留的一丝顽固执念，已被朕之龙魂镇压净化，翻不起大浪。”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瞬间抚平了众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陛下洪福齐天！真龙护体！”众人长长松了口气，纷纷躬身祝贺，脸上重新露出欣喜之色。只要陛下无恙，那天大的困难似乎都不足为惧。
唯有袁天罡和李淳风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未能完全消散的忧虑。他们都是此道高手，深知那等上古魔神的一丝残念有多么可怕，即便能被暂时压制，又岂是那么容易彻底“净化”的？那更像是将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中，虽一时看不出，却已改变了水的本质。但他们不敢在此刻说出扫兴的话，只能将担忧埋在心里。
李渊不再纠缠此事，目光转向那半块已然彻底失去灵性、变得如同普通顽石的古碑，沉声道：“此物虽已被朕净化，然其存在本身，便是祸根。袁天罡，李淳风。”
“臣在。”
“将此碑秘密收好，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研究。”
“臣遵旨。”
“你二人继续留守此地，带领‘破邪营’及部分百骑司好手，给朕将这片山谷，以及周边可能存在的类似遗迹，彻底清查一遍！绘制详细图录，记录一切异常能量残留。朕要确保，再无第二处类似的隐患！”
“臣等领旨！”
“李靖，程咬金。”
“末将在！”
“大军暂驻此地，一方面护卫袁李二位先生，另一方面，继续清剿荆山残匪，安定地方。对外，便宣称朕此次南巡，乃为彻底肃清荆州匪患，如今匪首已诛，余孽不清，朕心不安，故暂留大军于此。”
“末将明白！”
一道道命令下达，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忙碌起来。山谷很快恢复了秩序，只是多了一份肃杀和警惕。
李渊则在亲卫的簇拥下，返回了临时行营。
一进入戒备森严的营帐，屏退左右，李渊脸上那强行维持的平静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疲惫和凝重。他踉跄一步，扶住桌案才稳住身形。
压制那蚩尤残念，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艰难！那丝冰冷的战意和疯狂的杀戮欲望，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防线，试图扭曲他的意志！更麻烦的是，他发现龙魂在吸收那乌芒壮大自身的同时，似乎也……染上了一丝蚩尤的特性？变得更加渴望战斗，更加容易躁动！
“好一个兵主残念……好一个天庭算计！”李渊咬着牙，眼中寒光闪烁。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天庭星将引导戾气汇聚于此，绝对没安好心！要么是想借引爆蚩尤残躯重创大唐，要么……就是冲着他这能吸收龙气的人皇来的！想用这魔神残念来污染甚至控制他？
无论哪种，其心都可诛！
就在他凝神对抗体内那丝躁动，并苦思对策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亲卫恭敬的声音：“陛下，袁天师与李道长帐外求见，说有紧急发现。”
“宣他们进来。”李渊迅速调整呼吸，压下不适，重新坐直身体，脸上恢复帝王的威严。
袁天罡和李淳风快步走进营帐，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甚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
“陛下！”袁天罡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道：“臣二人方才以秘法探查被陛下净化后的山谷地脉，发现……发现那被星将引导汇聚戾气的轨迹核心，除了指向蚩尤古碑，竟还有数条极其隐晦的支流，指向了……指向了陛下您啊！”
“什么？”李渊眉头猛地一拧。
李淳风声音发颤地补充道：“那星将的真正目的，恐怕一石二鸟！既想引爆古碑祸乱荆州，也想借那汇聚而来的、积累了数千年的古战场兵煞戾气，冲击陛下您的龙魂！若非陛下龙魂至刚至阳，恰好能克制并吸收此等戾气，换做常人，甚至是寻常修士，恐怕早已被那庞大的戾气冲垮心神，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了！”
袁天罡重重顿首，后怕不已：“如今看来，陛下因祸得福，反借其力壮大了龙魂。然……然此法凶险无比，无异于刀尖跳舞！且……臣观那星力引导轨迹，其对陛下龙魂特性似乎……有所了解？否则绝不会行此险招！”
帐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渊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袁天罡和李淳风的推断，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测！
天庭不仅知道他的存在，知道龙魂的存在，甚至可能在试探龙魂的极限和特性！这次荆州之事，根本就是一次针对他的、极其恶毒的测试和攻击！
“好啊……真是好啊……”李渊缓缓站起身，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营帐内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把朕，把朕的江山子民，都当成了他们试验的器具和博弈的棋子！”
无尽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引动着龙魂发出低沉的咆哮，那一丝被压制的蚩尤战意也趁机躁动起来，让他眼中金芒闪烁，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袁天罡和李淳风感受到陛下身上那骤然变得狂暴而危险的气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深深低下头去。
李渊猛地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行将翻腾的气血压制下去，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他冷冷问道。
“除臣二人外，绝无第三人！”袁天罡连忙保证。
“很好。今日之言，出你二人之口，入朕之耳，不得再让第四人知晓。”李渊命令道，“你二人继续研究那星力轨迹，给朕找出追踪那星将，或者其背后之人的方法！”
“臣……臣等尽力而为！”袁天罡和李淳风感到肩膀上仿佛压上了一座大山。
“下去吧。”
待二人退下后，李渊独自站在营帐中，帐内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拳头紧握发出的骨节脆响。
危机远未解除。外有天庭虎视眈眈，内有蚩尤残念蠢蠢欲动。
但他李渊，岂是任人拿捏之辈？
既然天庭出手了，那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你想看朕的龙魂能承受多少？你想用魔神残念来污染朕？”李渊望着长安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决绝的光芒，“那朕，就吞给你看！”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与其被动等待天庭下一次更阴毒的攻击，不如……主动出击，去狩猎那些可能散落各处的、蕴含着庞大力量的古神魔遗存！在天庭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快地壮大龙魂，强大自身！
风险极大，一旦失控，他可能真的会被古神魔的残念吞噬。但收益也同样巨大，若能成功，他将拥有足以与天庭叫板的实力！
而这第一步……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南方那片更加古老、传说中巫风盛行的楚地深处。
“……就从彻底扫清这荆楚之地的所有污秽开始吧。”
他沉声下令：“传令李靖，点齐一千玄甲精锐，‘破邪营’全体随行！明日拂晓，随朕继续南巡！朕要亲自去看看，这片土地上，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命令传出，行营再次忙碌起来。
无人知晓，此刻他们效忠的皇帝心中，正燃烧着怎样一团足以焚天灭地的火焰，又压抑着怎样一道疯狂而古老的嘶吼。
残念噬心，亦能炼心。是沦为疯魔，还是成为真正掌控一切的人皇，之路，已然在李渊脚下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