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宫门前停下。
沈知微翻身下马，披风未解，径直走入内殿。她刚从西市回来，密窖里的兵器已尽数起出，但那不是终点。谍网女官已在偏厅等了半个时辰，左耳缺角在烛光下泛着暗色。
“娘娘。”女官低头递上一卷布条，“城西贫民区近日有异动。有人设坛施符，称能避灾祛病。百姓争相跪拜，已有数十人献粮献帛。”
沈知微接过布条，展开只看了一眼。上面画着一座黑坛，蛇首人身像立于中央，香火缭绕。坛前跪满人影，手中举着黄纸符咒。
她问：“可查出源头？”
“尚未。”女官摇头，“入教者需献血、焚契、立誓效忠，外人难近。且他们夜间集会，路线隐秘，靠口传暗号通行。”
沈知微将布条放下。指尖轻叩桌面。前脚刚清了死士，后脚又来邪教，节奏太紧，不像是巧合。
她起身走向屏风后，取下一套粗布褐衣，束发包巾，换下宫装。动作利落，无多余停顿。
“备车。”她说，“去城西。”
天未黑，她已混入贫民区。街角炊烟升起，孩童赤脚奔跑。远处一处破庙前挂着红幡，写着“祟朝降福”四字。几个守门人站在两侧，查验进出之人。
她走上前，声音低哑：“我夫家不要我了，听说这里能得神明庇护。”
守门人打量她片刻：“想入坛，先献血。”
她点头，从袖中取出匕首，在掌心划开一道。血滴入碗中，实则是早备好的朱砂水。守门人闻了闻，挥手放行。
进入内殿时，香火味扑面而来。数十人跪伏在地，对着黑坛叩首。坛上供奉的蛇首人身像双眼嵌着黑石，火光映照下似在转动。一名老巫站在坛前，手持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沈知微跪下，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她闭眼，启动心镜系统。
三秒内，离她最近的一名年轻教徒心声浮现：【若得势，必杀皇后，剜其心祭坛】。
她睁眼，眸光骤冷。
又换一人，心声相同：【皇后不死，祟朝不兴】。
再换一人：【等信号一起动手，火烧凤仪殿】。
她缓缓低头，掩住眼中寒意。这不是民间迷信，是冲着她来的。
片刻后，她借故腹痛退出，沿路记下拐角标记与口令暗语。回宫时夜已深，她未进寝殿，直接召来禁军统领。
“调三百精锐，明日子时行动。”她低声下令，“不许带火把，不准出声。从通风口投迷香，等里面人都昏过去再进去。”
统领领命而去。
她坐在灯下，翻看谍网送来的旧档。祟朝之名从未见于史册，也无道观寺庙记载。但“蛊”字多次出现在边地案卷中，皆与毒术、控人心智有关。
她合上卷宗，抬头看向窗外。月光斜照，树影不动。
第二日子时，禁军出动。
她亲自带队，抵达破庙外。暗卫早已潜入，确认迷香生效。她抬手一挥，士兵破门而入。
殿内一片昏沉。信徒们倒在地上，呼吸绵长。她直奔主坛，掀开底座石板，发现一个铁箱。
打开后，一本名册赫然在目。
她翻开第一页，纸上列着数十个名字，多为士族旁支。每人名下标注银两数额，时间长达三年。最后一栏写着：“供祟朝香火资”。
她继续翻，又见一批符咒藏于夹层。抽出一张，正要细看，忽觉纸背有异。
她将符咒对向烛火。
梅花纹印在纸背，极淡，却清晰可见。那是某大族私印，曾在三年前一场田产纠纷案中出现过。当时她还在府中为庶女，亲眼见过该族契约上的印记。
她冷笑一声，将符咒收入袖中。
百名教众被押入天牢，主谋供出幕后资助者名单。她未急着上报，而是命人将所有符咒封存，连同名册一同呈送工部。
第三日清晨，太极殿上。
百官列队，气氛凝重。沈知微立于丹墀之上，手中捧着铁箱。
“昨夜剿灭邪教‘巫蛊祟朝’，擒获教众百人。”她开口，声音平稳，“搜出名册一本，记录士族旁支长期资助邪教，用于蛊惑百姓、散布谣言、图谋不轨。”
她取出符咒，展开于案上。
“此为缴获符咒之一。请工部官员对照历年文书印鉴，确认是否出自某族私印。”
工部尚书上前查验，片刻后低头：“确与该族契约用印一致，纹路、大小、位置皆同。非仿冒可成。”
殿中顿时骚动。
这时，一名老臣出列，白须颤抖：“娘娘此言差矣！我族素来守礼，岂会勾结邪教？定是他人盗用私印，栽赃陷害！”
沈知微看向他：“你说印被偷用，可有证据？”
“自然……”老臣一顿，“此等阴私之事，如何取证？但老臣以家族清誉担保，绝无此事！”
她冷笑：“你担保？那你可知，这些符咒是在祭坛底部铁箱中发现？箱上有三重锁，开启需三枚信物。其中一枚，正是你侄孙女婿去年丢失的玉佩残片？”
老臣脸色一变。
她继续道：“你们上书说‘栽赃’，可名册上每一笔银钱，都对应宫外账房流水。你们说‘不知情’，可为何每批符咒制成，都会提前一日送往你家祠堂后巷？由一名老仆接收，再转交教徒？”
她转向群臣：“我问你们，若真不知情，为何私印会出现在邪教祭坛？莫非神明代为加盖？”
无人应答。
裴砚坐在龙椅上，一直未语。此刻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殿中诸人。
“传令。”他开口，声音如铁，“凡与此教有关联者，无论主仆亲疏，一律处斩。家产抄没，三代不得入仕。”
话音落下，老臣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当日午时，刑部开始执行。
主谋斩首于朱雀门外，百名教众依罪论处。士族旁支十三人被捕，家中搜出与祟朝往来书信，当众焚毁。其余家族虽未直接涉案，但因私印外泄、监管不力，被削去爵位，罚银万两。
一月内，全国清查类似组织三十七处，全部取缔。
京城恢复安宁。
百姓得知真相后，纷纷将家中留存的符咒带到朱雀门外焚烧。火焰腾起，灰烬随风飘散。
有人高喊：“皇后破邪救民！”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皇后威武！”
呼声如潮。
沈知微站在凤仪殿窗前，听着外面的声音。她手中握着一份新报——南方海路不稳，有船只遭劫，疑为海盗所为。
她放下奏报，转身走向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