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蘸墨，落在纸上。
写下两个字：彻查。
笔杆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雪鸢低头退出，脚步声远去。沈知微没有抬头，手指翻过案上一叠名册，那是近三个月进出礼部的所有人员记录。她目光停在一条名字上——“赵元安”，登记为周崇礼的远房表亲，每月初七入府，每次停留不过半个时辰。
可档案里查不到这个人。
她合上册子，起身走到墙边舆图前。指尖划过京城街巷，最终落在城南一处小庙位置。昨夜陈昭回报，周崇礼约他三日后去那里“还愿”。
她知道，那不是家事。
次日清晨，陈昭按计前往听雨轩。他穿一件旧青袍，袖口磨得发白，面上带着几分愁色。见面时拱手行礼，声音压低：“尚书大人，寒门入阁不易，处处遭排挤，不知何时能得公道？”
周崇礼端起茶碗，轻吹一口，笑道：“朝中风雨大，自有山外人撑伞。”
陈昭心头一紧，面上却装作不解：“山外人？”
“你不必知道太多。”周崇礼放下茶碗，“只管记住，三日后，城南古庙，带诚意来。”
他说完便起身离去，背影从容。
陈昭坐在原地，没动。
半炷香后，一道身影从角落走出，黑纱遮面，正是沈知微安排的暗卫。两人交换眼神，无需多言。
当夜，子时未到，沈知微已换上深色衣裳，立于古庙外围。香火已熄，庙门紧闭，唯有风穿过屋檐发出低响。她藏身人群之中，像一名普通香客，静等目标出现。
三更刚过，一辆马车驶至庙前。帘子掀开，周崇礼走下，身后跟着一名黑袍人。两人步入偏殿，低声交谈。
沈知微缓步靠近，距他们不足十步。她闭眼，启动心镜系统。
三秒内，黑袍人心声浮现：【明日午时，十三骑入京，藏于西市地窖，待信号举火】。
她睁眼，转身离开。
回宫后立即提笔拟令：子时行动，只拿首恶。
四更天，禁军出动。伪装成巡夜队伍，分批包围礼部尚书府。同时切断周边水井供应，逼仆役外出取水。一名女官趁机混入，带回消息——地道入口在书房密柜之后。
沈知微亲自带队，五更时分破门而入。
府中灯火通明，守卫慌乱迎战。她不理会厮杀，直奔书房。推开书架，拉出暗柜，下方果然露出石阶入口。
她抬手一挥，暗卫鱼贯而下。
片刻后，喊声从地下传来：“抓到了！”
江湖盟主被拖出，十名死士全部就擒。皆穿黑衣，佩短刃，手臂烙有盘蛇纹。书房密室墙上挂着一幅地图，标注着太庙、东宫、凤仪殿的位置，还有几处红点，写着“伏兵”二字。
周崇礼躲在床底，被侍卫一把拽出。冠帽掉落，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惊恐。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他挣扎着喊，“我是朝廷命官！”
沈知微站在院中，冷眼看去。
“带走。”她说。
天亮不久，太极殿外百官列队。
裴砚端坐龙椅，面色沉静。沈知微立于丹墀之上，手中捧着一份卷宗。
“礼部尚书周崇礼，勾结江湖势力，私养死士，图谋叛乱。”她声音清晰，“昨夜搜出兵器三十七件，名册两本，记载每月向死士发放银两，笔迹为其亲信所书。另有地图一张，标注宫中要害，意图不轨。”
她话音落下，两名禁军抬进十具尸体，掀开衣襟，露出臂上烙印——正是“忠义营”编号。
群臣哗然。
这时，周崇礼被押上殿，跪倒在地。
“冤枉！”他仰头大喊，“那些人是江湖仇家栽赃！我从未见过他们！”
沈知微看向他：“那你可知，他们为何用‘忠义营’之名？此名是你十年前为护家族私产所设，仅限族中死士使用。外人如何得知？又怎会刻上相同烙印？”
周崇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继续道：“你在城南古庙与人密会，说‘山外人撑伞’。那黑袍人心里想的是——明日十三骑入京，藏于西市地窖，待信号举火。这些话，你自己听过吗？”
周崇礼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他知道，事情败了。
“不是我要反！”他忽然嘶吼，“是你们逼的！寒门一个个爬上来，抢我们的位置，毁我们的规矩！我们不过是想保住祖制！”
沈知微冷笑：“祖制？你私藏死士，图谋火烧东宫，废黜太子，这也叫守祖制？”
“若不结党，我们迟早被你们清除干净！”周崇礼双目赤红，“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体统！什么叫清流！”
沈知微不再看他，转身面向百官。
“圣旨在此。”她说。
展开黄绢，宣读：“凡与此案关联者，削爵抄家，流放三千里，永不叙用。江湖盟主即日斩首，余党押赴边疆为奴。钦此。”
话音落，周崇礼瘫软在地。
没人敢出声。
三日后，刑场设于朱雀门外。
江湖盟主斩首，血溅高台。十名死士充军北境。周崇礼削去官职，家产抄没，宅邸查封，本人押往岭南流放。
百姓围观，起初沉默。
直到有人认出其中一名死士曾在周府出入频繁，又见张贴的《结党案始末》上写明：这些人计划在秋祭当日混入仪仗队，趁皇帝祭天时发动袭击。
“原来是真的……”有人低声说。
“他们想杀皇上？”
“不只是皇上，连太子都要除掉！”
人群渐渐沸腾。
“这种人也配称清流？”
“要不是皇后查得快，咱们现在都还不知道！”
一声怒喝响起：“杀得好！”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斩！斩！斩！”
呼声如潮。
一个月内，涉案官员三十七人全部落网。或流放，或斩首，或贬为庶民。礼部重组，由寒门新贵陈昭暂代主事。
内阁恢复清明。
百姓聚集朱雀门，高呼：“皇后英明！”
有人将手中毛笔掷向空中，大喊：“读书不再是空谈！朝堂终于干净了！”
笔杆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沈知微立于太极殿高台，看着远处人群。她手中握着一份新拟的《官员结社禁令》草案，准备明日早朝呈递。
风拂过她的发丝，吹动纸页一角。
她低头看了一眼。
纸上写着第一条：凡三名以上官员私下聚会，须报备吏部，违者以结党论处。
她提起笔，准备添上第二条。
笔尖刚触纸面，忽听殿外急报。
“启禀娘娘，西市发现一处密窖，藏有兵器百余件，疑与漏网死士有关。”
沈知微放下笔，抬眼望向门外。
阳光刺眼。
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袖。
“备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