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合上密报,指尖在“裴”字符牌那行字上停了一瞬。她起身走向殿外,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半个时辰后,她已登上北行的马车。随行的只有两名近侍与一名女医正。车轮碾过宫道青石,一路向北。
三日后,边关医馆出现在眼前。黄土夯成的围墙围着几排低矮屋舍,门口挂着一块木匾,墨字写着“惠民医馆”四个大字。门前有兵士排队取药,伤员躺在草席上等候诊治。女医正一下车便直奔药房清点药材,沈知微则站在院中,看着来往军民。
夜里,她住进医馆后院的小屋。窗纸透着烛光,她坐在桌前翻看医案记录。忽然,脑中响起冰冷的声音:【今夜子时,投毒上游泉眼,令周军不战自溃】
她放下笔,吹灭蜡烛。
一刻钟后,她推开女医正的房门。对方正在整理药箱,见她进来,立刻站直身子。
沈知微只说了一句:“泉眼要出事。”
女医正眉头一紧,没问缘由。她跟了沈知微多年,知道这话必有来由。
两人立刻召集四名信得过的医官,带上药试石和竹筒取水器,赶往山后水源地。路上,沈知微下令改道东侧干渠取水,又让守军换岗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并在泉口周围埋下绊索与暗哨。
她们抵达时,天色已黑。泉水从石缝间流出,汇成小池,四周长满苔藓。女医正蹲下身,将药试石放入水中。石头呈灰白色,若遇毒会转为深紫。
她们躲在林后,静等子时。
风从山口吹过,带起枯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一声夜枭叫,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
五条黑影沿着溪边缓坡靠近。为首一人背了个陶罐,动作极轻。他们在泉口停下,打开盖子,开始倾倒液体。
药试石瞬间变紫。
埋伏的士兵立刻冲出。那人察觉不对,转身就跑,却被绊索绊倒,陶罐摔在地上,黑色液体渗进泥土。
其余四人拔刀反抗,但四周早已布好弓手。箭尖对准胸口,他们只得扔下兵器跪地。
沈知微从林中走出,走到那个摔在地上的男人面前。他抬头看她,眼神狠厉。
“你们想让十万将士死于腹痛腹泻,好趁虚而入?”她问。
男人闭嘴不答。
女医正提着灯笼过来,蹲下检查陶罐残渣。她用银针探了探,又凑近闻了一下,抬头说:“是断肠草混了腐骨藤,加了羊角灰催发毒性。一旦流入下游,三日内全营都会瘫痪。”
沈知微点头:“押下去,连人带罐一起送兵部。审讯时我要听供词原文。”
天还没亮,她就带着女医正巡查各营帐篷。每到一处,都亲自查看饮水桶里的水是否换了新源。士兵们得知昨夜险情,纷纷起身行礼。
有个断了腿的年轻兵卒挣扎着要跪,被同伴扶住。他红着眼说:“娘娘,我们喝的水,都是您派人送来的。要是真中毒了,弟兄们全得倒在战场上。”
沈知微没说话,只是让人给这营多加了一筐炭火和两床厚被。
回到医馆时,太阳刚出。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百姓送来的柴米菜蔬。有个老妇拉着女医正的手不肯放:“我儿子在前哨守着,前天发高烧,要不是你们连夜送药,人早没了。”
女医官拍了拍她的手:“安心,药管够。”
沈知微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切。她转身走进屋,取出随身携带的册子,在上面写下几行字:
——北境八处医馆,需增派两名懂防疫的医官;
——所有水源地设双岗轮值,每月更换药试石;
——军中饮水必须煮沸三次,方可饮用。
写完,她合上册子,对门外候着的传令兵说:“把这些命令传下去,即刻执行。”
传令兵领命而去。
女医正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这是昨晚参与值守的医官和士兵名字,您要看吗?”
沈知微摇头:“不必。你记下就行,每人赏银二两,记功一次。”
女医正应下,又问:“那些俘虏,要不要再审一遍?”
“不用。”她说,“他们只是被人雇来的死士,背后主使不会露面。但这一招失败,敌人短时间内不会再动水源。”
女医正点头:“那接下来,我去检查各营库存药材?”
“去吧。”沈知微说,“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制成丸剂的方子,长途运送不容易坏。”
女医正离开后,沈知微独自站在院中。阳光照在屋檐下的铜铃上,发出轻响。她抬头看了一眼,转身回房收拾行装。
一个时辰后,马车准备妥当。她坐进车厢,车帘掀开一角。女医正站在门口,抱拳行礼。
沈知微点头示意,车轮缓缓启动。
马车驶出医馆大门,经过一片兵营。士兵们正在操练,听见动静,齐刷刷停下动作,转身面向马车,抬手抚胸行军礼。
沈知微放下帘子。
车行十里,路边出现一座小庙。几个老兵在门口烧纸钱,香炉里插满黄纸。一人念道:“……多谢皇后娘娘保我们喝水平安,今日敬香,愿您长命百岁。”
沈知微听见了,但没让车停下。
傍晚时分,车队进入官道。前方传来马蹄声,一名驿使飞驰而来,在车旁勒马。
“京中急信!”他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文书。
沈知微拆开看了。是裴砚的笔迹,说东南又有商船私自接洽琉球渔民,打探宗室旧事。
她看完,把信折好放进袖中。
夜风吹进车厢,烛火晃了一下。她靠在角落,闭眼休息。
车轮滚滚向前,朝着京城方向。
第二天清晨,医馆厨房熬好了药粥。女医正亲自盛了一碗,送到伤兵营。
一个昏迷两天的小兵睁开了眼。他喝了半碗,低声问:“这药……是不是宫里来的?”
旁边的兵说:“是皇后建的医馆,药都是她定的方子。”
小兵愣了几秒,突然抬起手,对着屋顶磕了个头。
“谢谢……活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