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市的喧嚣和浓烈的海腥味被逐渐甩在身后。陈默循着路牌和系统地图的指引，穿过几条堆满货箱、弥漫着机油味的仓库区街道，来到了一片相对“整洁”的区域。
这里的建筑明显更加规整和高大，多以灰白色的巨石和闪亮的金属构件筑成，线条硬朗，透着一股冷冰冰的秩序感。行人的衣着也相对体面，脚步匆匆，脸上大多带着一种忙于事务的淡漠。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能量气息也更加明显。
矿业工会办事处就矗立在这片区域的中心，是一座看起来如同堡垒般的方形建筑，门口矗立着两尊巨大的、雕刻着矿镐与齿轮图案的石像，沉默地彰显着其地位与力量。
与渔市的喧闹不同，这里的气氛显得肃穆甚至压抑。进出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神色肃然，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能量波动，显然并非普通民众。
陈默整理了一下略显破烂的衣襟，将眼中所有的情绪压下，只余下一片沉静的淡漠，迈步走上了冰冷的石阶。
大门自动滑开，内部是宽敞却空旷的大厅。光线来自天花板上整齐排列的冷光灯条，照亮光可鉴人的金属地板和寥寥无几的等候座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金属粉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奇怪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尽头那一排超过十几个、被厚实透明防爆玻璃隔开的办事窗口。每个窗口后面都坐着一个穿着笔挺制服、表情刻板的工作人员，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零件。
【环境扫描：内部防御等级高。检测到多重能量感应器及物理监控设备。威胁等级：中。建议：严格遵守此地规则。】
系统的警告让陈默更加谨慎。他目光扫过窗口上方的电子标识，找到了“材料咨询与申购”的窗口，默默走到那几乎看不见人的队列末尾——事实上，前面只有两个人。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那种无形的、被全方位监控的压力却挥之不去。很快，轮到了他。
他走到窗口前，透明的隔板下方有一个小小的传声孔和物品递送槽。窗口后的工作人员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正低头处理着光屏上的文件，头也没抬，只是机械地问道：
“姓名，身份编号，业务类型。”
声音透过传声孔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电流杂音，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陈默，临时通行证dt7409。”陈默将证件放入递送槽，“咨询购买特定管控材料的流程。”
听到“临时通行证”几个字，那工作人员敲击虚拟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打量了一下陈默，尤其是在他那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衣着上停留了一瞬，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轻蔑掠过眼底。
“临时通行证？”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疑问，“购买管控材料？你想买什么？”
“幽冥铁。”陈默平静地回答。
“幽冥铁？”工作人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诧异，他甚至微微向前倾身，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你知道那是什么级别的材料吗？用途是什么？”
“制作一些特殊工具。具体用途涉及个人技艺，不便透露。”陈默的回答滴水不漏。
工作人员靠回椅背，嗤笑了一声，虽然很轻，但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特殊工具？呵……抱歉，持有临时通行证，权限等级为‘访客（低级）’，根据《东极城邦资源管制条例》第第十七条乙款规定，你无权申购b级以上管控材料，幽冥铁列入b+级。”
他说话语速极快，如同背诵条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请问，需要达到什么权限才能申购？”陈默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继续问道。
“至少需要成为矿业工会或渔业工会的正式成员，并积累足够的贡献点，提升至‘工兵’等级，方可提交申请，经审核批准后，按配额购买。”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或者，你能提供东极城邦三大商会任意一家的高级担保函，也可以走特殊渠道申请。”
正式成员？贡献点？工兵等级？高级担保函？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道冰冷的铁闸，重重地砸在陈默面前。他一个刚从黑水潭来的、身无分文（仅剩三十海渊币）的陌生人，这些条件哪一个听起来都如同天方夜谭。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陈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心底已然沉了下去。
“规定就是规定。”工作人员语气生硬，显然已经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下一个！”
冰冷的拒绝，毫无转圜余地。
陈默沉默地取回自己的临时通行证，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窗口。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冷漠的目光在他背上停留了片刻，充满了对这种“不自量力”的“乡巴佬”的鄙夷。
走出矿业工会那冰冷的大门，外界的光线似乎都温暖了一些，但却照不亮他心中的阴霾。
两千海渊币的天价，再加上这严苛到令人绝望的权限壁垒……
正规途径，此路不通。
他站在高大的石阶上，望着下方街道上熙攘的人流，眼神微凝。极致理性的思维开始疯狂运转，排除着一个个不可能选项，寻找着那理论上可能存在的缝隙。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在他侧后方不远处响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耳语：
“嘿，哥们儿，碰壁了吧？”
陈默心中猛地一凛，瞬间警惕，肌肉微微绷紧，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缓缓转过头。
只见旁边石柱的阴影里，靠着一个穿着花哨皮质外套、头发染成一种奇怪绿色的瘦小男人。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双手插在兜里，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着陈默，显然目睹了他刚才被赶出来的全过程。
“矿业工会那帮家伙，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不是正式成员，想从他们手里弄到好东西？难呐！”绿毛男人吐掉草茎，凑近了两步，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市井的精明，“我看兄弟你面生，是刚来东极没多久吧？是不是急需那‘幽冥铁’？”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真实之眼Lv3】微微开启，快速扫描。
【目标扫描：男性，体魄强度约125点（普通），能量波动微弱，无显着威胁。情绪状态：紧张、期待、贪婪。携带非制式小刀一把。】
“别紧张，别紧张！”绿毛男人似乎被陈默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兄弟你好像遇到了难处，好心给你指条明路。”
他左右瞟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气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工会这条路走不通……不代表就彻底没辙了嘛……”
陈默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依旧沉默，但那种冰冷的审视感稍稍收敛了一丝，仿佛在等待他的下文。
绿毛男人见似乎有门，脸上笑容更盛，搓了搓手指，做出一个宇宙通用的手势：“……有些地方，只要你有这个，或者说，有足够价值的东西换……很多东西，都不是问题。就看兄弟你敢不敢……”
黑市！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般划过陈默的脑海。
果然存在！而且，这么快就自己找上门了？
是巧合？还是……陷阱？
陈默的心脏微微加速跳动，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仿佛对绿毛的暗示毫无兴趣。
他没有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个绿毛男人一眼，仿佛要将他彻底记住，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很快便汇入了下方街道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那绿毛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是这种反应，张了张嘴，最终悻悻地啐了一口：“妈的，装什么装！穷鬼一个……”
而融入人流的陈默，指尖在微不可查地轻轻颤动。
黑市……
这条隐藏在秩序之下的毒蛇，终于向他露出了诱人而危险的獠牙。
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