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走后，大殿的气氛轻松了许多，大家都是同龄人，又身份相当，说话随意了很多。
乐安坐在大殿右首第一位，与玄夜遥遥相对。她本来正低头品尝着菜肴，忽然感觉到有人看她。她今日难得穿了件大红色绣金的宫装，头上的金凤含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恰好落在赫连空的视线里。
赫连空的目光在乐安的脸上停了许久，直到玄夜不悦地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开口道：“乐安长公主的才智，在下敬佩万分。拼音、造纸、羊毛织物…… 每一样都造福万民。”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让殿内其他人的交谈声都淡了几分。
乐安抬眼望去，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二王子过誉了，不过是些小聪明，配不上二王子的称赞。”
“小聪明？” 赫连空笑了笑，“能让百姓有书读，有暖衣穿，这可是天大的功绩。不像我兄长，眼里只有酒肉。”
赫连隼闻言瞪了他一眼，刚要反驳，却被玄夜打断：“二位王子觉得，我神眷国与达瓦，往后该如何相处？”
这话像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赫连隼正啃着羊腿，闻言含糊道：“父汗不是让我们来和亲的吗？”
“和亲的目的是以婚姻为纽带，加深我们两国的感情，便于大家一起提高生活质量。我觉得互市也能达到这个目的。而且共同的利益远比硬凑的感情更稳固，二王子你觉得呢？”
赫连空放下筷子，语气郑重：“达瓦草原盛产牛马羊毛，神眷国则有丝绸茶叶粮食。若能互市，于双方都有裨益。只是……” 他话锋一转，“可乐安长公主姿容绝佳，聪慧可人，确实令本王子一见倾心。”
“王子的意思是想和亲？”玄夜不分喜怒的声音响起，原本热闹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赫连空确有此意，不知太子殿下和陛下的心意如何？”
“神眷国与达瓦和亲亦可，但长公主身份尊贵，当是王子入赘公主府，而非公主远嫁。二王子若有诚意，不妨留在临安，我自会奏请父皇，为你与公主主持婚事。”
赫连空脸色微变，他没想到玄夜会突然发难，更没想到他会用 “入赘” 二字堵死自己的路。达瓦王子入赘中原，传回去只会沦为草原笑柄。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快，笑道：“殿下说笑了，婚姻大事当由两国君主商议，我今日只是情不自禁表达对公主的爱慕，长公主莫怪。”
乐安适时开口，打破僵局：“二王子的心意我心领了，但婚姻之事关乎国本，还需从长计议。你们还是继续聊互市的事吧。”
“长公主说的是。”赫连空话音一转，突然看向玄夜，“太子殿下，既然是互市，那贵国边境的关卡，是不是该放宽些？
玄夜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关卡不必放宽，我们可以在两国交接处选一处宽阔的地方专门用于互市，但需提前定下规矩。比如，达瓦的马匹需经过检疫，我方的茶叶也需明码标价等等。具体事宜接下来几天，裴衡裴大人会与你们详聊。”
你来我往的对话间，编钟乐忽然转急，一群武士手持长刀冲上殿来，刀尖的寒光映在每个人脸上。赫连隼猛地按住腰间的刀，赫连空却依旧坐着，只是眼神锐利了几分。
“这是我朝的《破阵乐》，” 玄夜解释道，“舞者都是边关退下来的老兵，耍的是真功夫。”
武士们的刀舞得密不透风，忽然 “哐当” 一声，所有刀都架成了座刀山，刀尖直指赫连兄弟。赫连隼的脸瞬间涨红，赫连空却端起茶杯，对着玄夜遥遥一敬：“好气势。”
玄夜回敬：“比起达瓦铁骑，还差得远。”
宴至半途，赫连空忽然起身，对着乐安举杯：“听闻长公主不仅聪慧，舞姿也冠绝京华？不知能否有幸一观？”
这话既带着赞美，又藏着试探。玄夜刚想呵斥达瓦人放肆，乐安却站起身，笑道：“既然王子想看，那本宫就献丑了。”
她起身去换了一套便于起舞的水绿色罗裙。随着《关山月》的曲子响起，她的身影在烛火中旋转，时而像受惊的鹿，时而像展翅的鹤。最绝的是最后一个动作，她足尖点地飞速旋转后骤停蹲坐，裙摆像花朵般绽放，手中的桂枝举起，金色的桂花突然开放，留下满室甜香。
殿内一片喝彩。赫连空望着她额角的薄汗，忽然道：“长公主的舞，既有中原的柔美，又有草原的洒脱。” 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极了我族传说中那位戴铃铛的白衣仙女。”
乐安的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一笑：“二王子谬赞了。”
夜宴散时，已是三更。赫连隼喝得酩酊大醉，被侍卫架着回了使馆。赫连空独自站在宫门外，望着天边的残月，对着隐在暗处的探子道：“说一下你打听到的事，只要确定的。”
探子低声道：“殷玄夜看似温和，实则城府极深手段了得，目前神眷国的绝大多数官员已尽归他用；长公主容颜绝色无双，人更是聪慧，待人处事八面玲珑，图书馆明面上是裴衡主事，实际上是长公主的产业。”
“不止。” 赫连空想起乐安跳舞时，玄夜眼中一闪而过的占有欲，“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去查长公主的身份。”
“是。”使馆的书房内，赫连空正对着烛光研墨。宣纸上是图书馆那日的惊鸿一瞥，画的是乐安站在书架前的背影，衣袂翻飞间竟有几分水墨的写意。他指尖拂过画中人的发梢，点在少女耳后那枚胎记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殿下，已经丑时初了，明日还要去图书馆偶遇长公主吗？” 侍卫低声问。
“去。” 赫连空将画纸抚平，“裴衡那边的互市章程还要讨论一段时间，既然神眷国确实强大，那按计划，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要将乐安长公主娶回达瓦。” 他顿了顿，笔锋在画纸角落添了朵小小的玉蝉。
“通知赫连隼，这段时间缠住晏无暇，让他不要出现在长公主身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