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夜色中穿行，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魏若来靠在座椅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旧书店的老人坐在他旁边，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
“我们去哪里？”魏若来终于问道。
“另一个安全点。”老人的回答很简短，“比之前那里更隐蔽。”
魏若来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他注意到老人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显然是在确认有没有被跟踪。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个看起来相当普通的居民区，最后在一栋石库门建筑前停下。这里和他之前住的公寓有些相似，但街道更窄，房屋更密集。
老人率先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示意魏若来跟上。他们穿过一道不起眼的侧门，沿着狭窄的楼梯上了三楼。
新安全点比之前那个要小一些，但结构更复杂。除了一个主房间，还有一个狭小的储物间和通向屋顶的阁楼。窗户上都挂着厚厚的窗帘，家具简单但齐全。
“这里以前是一个联络员的住处，后来暴露了，就一直空着。”老人解释道，“基本生活用品都有，食物我会按时送来。”
魏若来打量着这个新环境。墙纸有些地方已经泛黄剥落，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但整体还算干净整洁。
“顾医生知道这里吗？”
“他知道这个地点，但现在不方便联系。”老人叹了口气，“日本人最近搜查得很紧，好几个联络点都被端了。我们必须格外小心。”
魏若来沉默地点点头。局势显然比顾魏告诉他的要严峻得多。
老人走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对面二楼那个窗户，如果挂出红布，就表示有危险，要立即从后门撤离。后门钥匙在门口花瓶底下。”
交代完这些，老人看了看魏若来还不太利索的左腿：“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能正常走路，只是不能跑。”
“那就好。”老人似乎松了口气，“这几天尽量不要外出，有什么需要等我送饭时告诉我。”
送走老人后，魏若来独自在这个新环境里慢慢走动，熟悉每一个角落。他检查了后门的锁，确认了逃生路线，然后把门口的花瓶挪开，果然找到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做完这些，他才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那些密码纸。逃亡时的匆忙让他把密码原件和最重要的几张草稿纸都带了出来。
现在安全了，至少暂时安全了，他可以继续之前的工作。
但经过刚才的惊险逃亡，他的思路已经完全被打断。那些数字和字母现在看起来更加陌生，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尝试重新集中注意力，但脑海中不断闪现刚才逃亡的画面——急促的敲门声，老人苍白的脸，夜色中飞驰的汽车......
深呼吸几次后，他强迫自己回到密码上。既然之前的思路都走不通，也许该试试更简单直接的方法。
他想起顾魏说过，这套密码是“可能使用”的，说明它可能还没有完全投入使用，或者是备用的方案。如果是这样，它的设计可能不会太复杂。
他决定用最笨的方法——穷举法。假设这套密码是基于某个简单的替换规则，比如键盘位置、字母顺序或者银行内部某种通用编码。
他先尝试键盘布局。将字母按照键盘上的位置转换成数字：
K在键盘上是第二排第8个，但不同键盘布局可能不同，这个思路很快被证明不可行。
接着他尝试字母顺序，但之前已经试过，没有结果。
就在他准备再次放弃时，目光无意中落在密码中的数字上。7,2,9,4,3,8,5,1,6,9......
这些数字如果单独看，会不会代表的是某种序号？比如在密码本中的页码、行数？
他立即动手，假设第一个数字是页码，第二个数字是行数，第三个数字是列数......
但很快发现，数字的范围太小，如果是页码的话，最多只有9页，这不现实。
夜渐渐深了，外面的街道完全安静下来。魏若来感到眼皮越来越重，他知道今晚可能不会有突破了。
收拾好密码纸，他准备休息。这个新安全点的床比之前的要硬很多，躺上去能感觉到弹簧的轮廓。但他太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轻微但持续的声响惊醒。声音来自屋顶，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
魏若来立刻清醒，悄无声息地起身，摸到早就放在床边的木棍，屏息听着。
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听起来只有一个人，在屋顶上来回踱步。
是敌是友？是偶然路过的流浪汉，还是追踪而来的特务？
他轻轻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向上望去，但角度所限，什么也看不到。
脚步声持续了几分钟，然后突然停止了。接着，他听到轻微的瓦片摩擦声，似乎那人从屋顶的另一侧离开了。
魏若来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才稍微放松下来。但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他坐在床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每一个声响。
这个新安全点，似乎并不像老人说的那么安全。
天快亮时，他才重新躺下，但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全是追逐和枪声。
早上，送饭来的是那个沉默的年轻人。魏若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昨晚屋顶上有人，你知道吗？”
年轻人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会报告。”
没有多余的话，放下食盒就离开了。
魏若来感到一丝不安。如果这个安全点真的暴露了，他必须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他快速吃完简单的早饭，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最重要的密码纸和笔记放在贴身口袋里，其他东西尽量精简，确保能在几分钟内收拾好离开。
做完这些，他坐回桌前，再次面对那些密码。现在的情况让他更加焦虑，他必须尽快完成这个任务。
也许是压力带来了灵感，当他再次审视那些数字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可能性——这些数字会不会代表的是时间？
在银行业务中，时间是一个关键因素。交易时间、确认时间、汇款到账时间......
他立即尝试这个思路：
转账：7和2 —— 早上7点20分？
确认：9和4—— 上午9点40分？
延期：3和8—— 下午3点80分？不对，80分钟不合理。
取消：5和1—— 下午5点10分？
紧急：6和9—— 早上6点90分？也不对。
如果代表的是小时和分钟，数字范围应该在0-23和0-59之间。7和2可以理解为7:02或7:20，9和4可以是9:04或9:40，但3和8作为3:08或3:80都不太合理。
他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又一次失败的尝试。
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很多人涌入了这栋建筑。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立刻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小包，快步走向后门。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那个年轻人的声音：“魏先生，是我。”
魏若来稍稍放松，但没有完全放下警惕。他打开一条门缝，确认只有年轻人一个人，才让他进来。
“快，收拾东西，又要转移了。”年轻人语气急促，“楼下来了几个可疑的人，在挨家挨户搜查。”
魏若来的心沉了下去。这才第二天，又一个安全点暴露了。
“去哪里？”
“另一个地方，车已经在后门等了。”年轻人帮他拿起简单的行李，“快走！”
魏若来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才住了一天的安全点，跟着年轻人快速下楼。后门处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发动机还开着。
他们刚坐进车里，就听到前门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和叫喊声。
“快开车！”年轻人对司机说。
车子迅速驶离，转入另一条小巷。魏若来透过车窗，看到几个穿着便装但行动矫健的人正在敲他刚才住的那栋楼的门。
又逃过一劫。但他不知道这样的好运还能持续多久。
车子在城里绕了几圈，确认没有跟踪后，才驶向新的目的地。这一次，是一个看起来相当豪华的公寓楼。
“这里更安全。”年轻人简短地解释，“是某个外国商人的房产，日本人不敢随便搜查。”
新的安全点宽敞明亮，家具精美，与之前那两个简陋的藏身处天差地别。但魏若来却感到更加不安——在这样的地方，他像个异类，更容易引起注意。
年轻人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魏若来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密码纸，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他像个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就为了破译这几张可能毫无用处的密码。
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是他对逝去的同伴们所能做的微薄贡献。
他走到书桌前，再次摊开那些密码纸。窗外的阳光透过精致的蕾丝窗帘洒进来，在纸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