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楷没有片刻耽搁，立刻驱车赶往省厅。
邢国昌的办公室里，这位退居二线的老刑警正对着一堆旧案卷宗发呆，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萧索。
“爸！”
陈楷推门而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邢国昌抬起头，看到陈楷通红的眼睛和手里紧攥的文件，心里猛地一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楷没有说话，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那几张从交管大队调出来的报废车照片，一张一张，郑重地铺在了邢国昌面前。
“爸，您看这个。”
邢国昌疑惑地拿起照片，先是看到了那辆熟悉的白色天津大发面包车。
“这是……报废车场的照片？”
“您再看这张。”陈楷指向了那张车辆被拆解后的照片。
他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那扇被单独拆下来的后车门上。
邢国昌凑近了，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目光顺着陈楷的手指望去。
当他看清那几个因为腻子脱落而暴露出来的、边缘向内卷曲的圆形孔洞时，他的呼吸瞬间凝滞了。
整个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邢国昌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楷。
“这……这是……”
“弹孔！”陈楷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爸，我父亲临死前开的那几枪，打在了这里！”
“凶手开着这辆车，回去之后做了钣金喷漆，掩盖了弹孔！所以我们当年查遍了全市的面包车，都一无所获！”
“因为我们谁都没想到，凶手开的，根本不是社会车辆！”
“而是一辆……警车！”
“轰”的一声，邢国昌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警车……
灯下黑！
他们查了二十多年，踏破了铁鞋，找遍了所有可能，却唯独漏掉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警用车辆！
这个他们查了二十多年的案子，凶手竟然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怎么……怎么找到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你是怎么找到的？！”
陈楷看着岳父激动的样子，将自己从他给的赵立军的线索开始查起，又从曲洪刚那里问出线索。
可以确定当年强拆时发生的强奸杀人案嫌疑人驾驶的车辆与父亲案发时候的车辆相似，都是天津大发。
于是他再到看守所查档案，最后去交管大队调照片的整个过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邢国昌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他长叹一声。
“好……好啊……”
他松开陈楷的胳膊，转而紧紧拉住陈楷的手，不停地拍着。
“栓锁……栓锁啊！”
“他当年留下了线索……他用最后一口气给我们留下了破案的线索……我们……我们这帮没用的东西，竟然一个都没抓住！”
“二十多年了！希望这么渺茫，我们都快放弃了，偏偏是你……偏偏是你抓住了！”
邢国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楷那张与陈栓锁并没有太多相似，但是在气质上却完全一致的脸。
“你不愧是他的儿子！你长得像你母亲，但是脑子和工作的作风却像了你父亲！”
“这个案子，就该你来破啊！”
这一刻，积压在邢国昌心里二十多年的愧疚、遗憾和不甘，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为老友感到欣慰，更为自己当年的无能感到痛苦。
陈楷的心里也同样翻江倒海，他反手握住岳父的手，沉声说道：“爸，现在还不是激动的时候。”
“我需要您帮忙，联系国内顶顶尖的弹痕检验专家，对这几张照片上的孔洞进行鉴定！”
“只要能确定，这些弹孔的痕迹，与我父亲当年配枪的弹道轨迹一致，那凶手就和孟喜田脱不了关系！”
邢国昌闻言，立刻恢复了一个老刑警的冷静和沉稳。
“对！对！鉴定！马上鉴定！”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就要拨号，但手又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向陈楷，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小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通过照片进行弹道鉴定，困难非常大。尤其是这种二十多年前的老照片，细节模糊，而且车辆已经被拆解，很多关键的角度和数据都不能复原。”
“专家……不一定能给出百分之百确定的结论。”
陈楷的目光坚定如铁。
“我明白。”
“但我们必须试！”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您见了专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我去见孟喜田！”
邢国昌看着女婿决绝的背影，点了点头。
“去吧！现在就去，去撬开他的嘴！”
“我这就去联系专家！”
陈楷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知道，最后的对决，开始了。
…………
孟喜田坐在椅子上，几天不见，他脸上的嚣张气焰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烦躁和不安。
当房门被打开，看到陈楷那张年轻而又冷峻的脸时，他的不耐烦瞬间达到了顶点。
“你们有完没完了？”
他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我告诉你们，不用白费工夫了！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关我多长时间，都不管用！”
陈楷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平静地坐下，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看着孟喜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以为，我今天是为你给嫌疑人办保外就医，实际上是当黑社会保护伞的事儿来的？”
孟喜田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我们不就是因为这事儿关的我么？”
孟喜田反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为了这点事，还把纪委都惊动了，你小子的关系还真是通天啊！”
陈楷没有理会他的讥讽，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孟喜田的心上。
“孟喜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我问你。”
陈楷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死死地瞪着孟喜田，厉声喝道：“我父母和我姐姐，是不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