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现金揣在怀里，带着人体的温度和一丝纸币特有的油墨气味，沉甸甸地压在张大山胸口。这重量暂时驱散了些许萦绕不散的饥饿与寒冷，却无法减轻伤口和尸毒带来的半分痛苦，更无法填补那805点功德背后巨大的空洞。
回到那间如同冰窖般的出租屋，反锁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黑暗和寂静如同粘稠的液体，瞬间将他包裹。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连抬手开灯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
右小腿的麻木和阴寒感，在经历了小浩家那一番折腾后，变得更加清晰和顽固。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骨髓缓缓向上攀爬，所过之处，血肉都变得僵硬、失去知觉。左臂被水杯砸中的地方一片青紫，肿胀发亮，稍微一动就疼得他倒抽冷气。左肩的伤口也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而赤阳丹透支潜力的副作用，此刻如同迟来的审判，开始全面反噬——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般刺痛，五脏六腑都像是在被无形的手揉捏、翻搅，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负担。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五千块钱，借着窗外远处霓虹灯牌投来的、变幻不定的微弱光芒，看着那叠红色的纸币。这是他用半条命换来的，是他阳世生存的保障。可这点钱，能买来驱除尸毒的灵药吗？能换来恢复元气的天材地宝吗？能抵消那550功德的巨额债务吗？
不能。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缓缓收紧。
他挣扎着，几乎是爬行着，挪到床边，从床底拖出那个装着药材的塑料袋。里面只剩下些益气补血的普通药材，对于深入骨髓的尸毒和透支的本源，效果微乎其微。
‘尸毒阴寒，盘踞于骨，寻常药石难及。’老潘的意念带着一丝无力，‘赤阳丹药性霸道，虽暂压尸毒，却如抱薪救火，损耗的是你自身根基。如今薪尽火未熄，反噬更烈。当务之急，需寻至阳之物或精纯生机，内外交攻，方可化解。’
至阳之物？精纯生机？
张大山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这些东西，要么需要大笔现金去老陈那里碰运气，要么需要海量功德点去地府商城兑换。而他，两样都缺。
他抓起一把看起来像是黄芪和当归的药材，也顾不得清洗，直接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干枯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口腔，苦涩的汁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热流，随即就被体内更庞大的虚寒和剧痛所吞噬。
杯水车薪。
他靠在冰冷的床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连魂魄都要被咳出来。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无可挽回地流逝。
必须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他强撑着再次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惨白如纸、汗涔涔的脸。他点开地府App，怀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查看任务列表。
列表依旧空空如也。牛头-丙伍壹没有任何新的任务派发。或许在系统的评估里，他依旧是个“高风险且状态极差”的合伙人，不值得投入资源。
他又点开了“阴司债卷”的界面，那550点的债务和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像恶魔的低语，嘲笑着他的无能。
难道……真的只剩下那条路了吗？动用赵德明的关系？
不！老潘的魂力远未恢复，强行沟通成功率渺茫，代价巨大，而且那是最后的底牌，绝不能轻易用在“借钱”这种事情上！
他烦躁地关掉App，将手机扔在一旁，双手死死抓住自己如同灌了铅、麻木冰冷的右腿，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蚀骨的阴寒，却毫无作用。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细微、但绝不属于这间破旧出租屋该有的声音，传入了他因痛苦而异常敏锐的耳中。
“咔哒……”
像是极轻的、金属摩擦的声音。来自……窗外？
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向那扇拉着老旧窗帘的窗户。窗外是对面楼房斑驳的墙壁，并无异样。
是错觉？还是风吹动了什么？
他屏住呼吸，灵觉提升到极致，仔细感知。
没有阴气，没有煞气，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但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黏在他的背上。
不是灵异层面的窥视，更像是……人为的监视！
是“影蚀”的人？他们找到了这里？是因为那个死在巢穴的灰衣人，还是他们一直在跟踪自己？
张大山的心脏骤然缩紧！如果这个时候被“影蚀”找上门，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是十死无生！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移动到窗边，用手指极其缓慢地拨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向外窥视。
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在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对面的楼房窗户大多漆黑，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
看不到任何人影。
但他心中的警兆并未消失，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着。
对方很谨慎，也很专业。
他缓缓放下窗帘，背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单薄的内衣。
前有功德债务如同悬顶之剑，后有尸毒丹毒侵蚀残躯，现在暗处还有不知名的敌人虎视眈眈……
真可谓是山穷水尽，十面埋伏。
他低头看着自己乌黑肿胀、不断传来阴寒刺痛的右腿，又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气血和经脉的灼痛，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和绝望涌上心头。
他猛地抓起旁边桌上那盛放“赤阳丹”的小瓷瓶，将里面仅剩的两颗丹药全都倒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丹药赤红的颜色，在他眼中仿佛燃烧的复仇火焰。
逼急了，大不了吞下这两颗丹药，拼着经脉尽碎、魂飞魄散，也要拉着暗处的窥视者同归于尽！
但……那是最坏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将两颗丹药小心地收好。这是最后保命的底牌，不能轻易动用。
他必须活下去！至少要撑到还清债务，撑到老潘恢复，撑到黑葫芦彻底消化完成！
他闭上眼睛，开始不顾一切地运转那粗浅的调息法门，引导着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气血和白玉玉佩传来的丝丝清灵之气，如同愚公移山般，一点一点地对抗着腿上的尸毒和体内的丹毒。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无边的黑暗泥沼中挣扎，每一次努力都仿佛要耗尽他全部的意志。
时间在寂静和痛苦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几乎要在疲惫和痛苦的折磨中昏睡过去时，怀里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
不是地府App那特有的低沉提示音，而是……阳世的电话铃声！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会是谁？
张大山心中警铃大作。他现在这种情况，谁会找他？王强？还是……暗处的敌人？
他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屏幕，如同盯着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