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菀此刻已经懒得生气了,她坐在秋千上,随着秋千荡来荡去,看着下面这两个男人斗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声音提了提,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吵吵吵,福气都让你们吵没了!”
秋千又一次荡到最高点,她深吸一口气,冲着下面吼道:
“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吼得中气十足,在春日安静的河岸边回荡。
秋千缓缓停下。
她环视一圈,目光从谢允之不服气的脸,扫到陆柏卿温润含笑的脸,再扫到周强殷勤讨好的脸,最后落在不远处椅子上悠然看戏的赫连闳身上。
赫连闳见她看过来,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摇,唇角笑意更深了些,仿佛在说:看,多有趣。
宋姝菀又翻了个白眼。
她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柒墨,把画具拿出来。陆公子,咱们开始作画吧,再这么吵下去,天都要黑了。”
陆柏卿含笑应道:
“好。”
谢允之还想说什么,被宋姝菀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
“凶什么凶……”
而此刻,常青河宽阔的河面上,一条比宋家游船大上许多的官船正平稳地行驶着。
甲板楼上,一袭玄色锦袍的萧玦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
阳光有些刺目,他微微眯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望向远处的河岸。
他容貌清贵出尘,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上位者该有的沉稳气度。
只是此刻,他心底最深处,却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身后的几位朝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有些感慨。
太子殿下近日来忙于朝政,难得有闲情雅致邀他们游船议事。
在这月牙湖上,既能避开那些耳目,确保谈话内容不泄露,又能欣赏两岸春光,殿下果然思虑周全。
只有萧玦身后的元北,眼观鼻鼻观心,心里跟明镜似的。
什么游船议事……殿下分明是听说宋二小姐今日出游,特意顺路过来的。
“殿下,前方岸边有船只停靠,似乎有人游玩。”
一位朝臣顺着萧玦的目光望去,隐约看到岸边花海中有人影攒动,
“其中一位,瞧着像是定安侯府的小侯爷。恐怕是几位勋贵家的公子小姐在踏青。”
另一位朝臣皱眉道:
“若是如此,岸边定然喧闹。殿下身份贵重,咱们商议的又是军机要事,不如还是继续前行,莫要停靠了。”
萧玦没有说话。
他其实看不清岸边那些人的面孔,距离太远了。
但他能辨认出其中一个身影……
那个坐在秋千上,衣裙飞扬的身影,定是宋姝菀无疑。
她那日说和赫连闳、谢允之一同游湖,可眼下看来,人数不止三个,还有男有女……
萧玦眸色深了深,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下面吵闹,不必停船。”
他淡淡开口,收回了视线。
元北在一旁暗自叹气。
他好不容易斗胆建议停船靠岸,想着让殿下能偶遇一下宋二小姐,结果殿下竟真的只是为了议事……
看来是他想多了。
殿下这般人物,怎么可能为了儿女情长特意安排游船?
萧玦转身,朝船舱走去:
“进舱议事。”
“是。”
几位朝臣连忙跟上。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萧玦的眼角余光,还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岸边那个已经模糊的身影。
而岸边的花海中,柒墨已经摆好了画具。
春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几缕发丝,身后是无边花海,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河水。
赫连闳依然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静静地看着。
谢允之抱臂站在一旁,虽然不再说话,但眼神时不时瞟向宋姝菀,又瞟向陆柏卿,一副随时准备找茬的样子。
周强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目光热切地看着宋姝菀,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宋清荷已经止住了干呕,站在他身侧,眼神复杂。
而河面上,那条官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河道拐弯处。
陆柏卿正要推秋千,柒墨却快步走了过来。
“小姐,让我来推秋千吧。”
柒墨看了一眼陆柏卿,语气自然,
“陆公子要专心作画,推秋千的活儿还是奴婢来做合适。”
陆柏卿闻言,手微微一顿,随即唇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没有坚持,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
“也好。作画确实需要专心,若是一心二用,怕是画不出二小姐十分之一的风采。”
他说得坦然,姿态从容地退开几步,转身朝着游船的方向走去。
画具虽然已经摆好,但还有些颜料和清水需要从船上取来。
谢允之在一旁看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但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刚才被宋姝菀吼了一嗓子,他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这不是怂…
谢允之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对,就是这样。
“柒墨,推高一点!”
宋姝菀重新在秋千上坐好,双手握住缠绕着藤蔓的绳索,声音里带着兴奋。
柒墨应了一声,手上用了些力气,秋千荡起的弧度比刚才陆柏卿推时大了不少。
但她还是收着劲儿,没敢太用力。
她家小姐身娇体贵的,万一自己一个不留神,小姐没抓稳绳子飞出去了……
柒墨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真要是那样,她怕是得被小姐扒掉半层皮,到时候别说吃大鸡腿了,怕是连肉渣都见不着。
毕竟养伤期间得忌口,油腻的不能吃。
柒墨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宋姝菀随着秋千高高荡起,长发和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她微微仰着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宽阔的河面。
就在刚才,她瞥见的那艘官船并没有在岸边停靠,而是径直从河岸旁经过,朝着上游的方向驶去了。
宋姝菀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带着戏谑的笑意。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那艘船甲板上的人,但她心里清楚得很,萧玦一定在那艘船上。
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她早就吩咐过码头那边,今日月牙湖上,只允许出现两艘游船。
一艘是她宋姝菀的,另一艘……船上必须有太子殿下本人,才能被放行。
否则,码头对外只会宣称今日游船需要维护检修,概不开放。
那日城门口,陆柏卿来送行,萧玦定然是看见了的。
会试之上,陆柏卿所用的那套上好的笔墨砚台,他也定然是认出来了。
否则,那天在东宫书房,萧玦的脸色怎么会阴沉得那么明显?
那种下意识的反应,藏都藏不住。
既然心里不爽,故意冷落她,不理会她……
那就看看,到最后是谁先忍不住,是谁先主动理会谁好了。
宋姝菀不信萧玦的船会真的就这么经过,就这么与她错开。
若是他真能忍住,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在月牙湖上。
太子萧玦从前……可是从来没有来过月牙湖游船的。
想到这儿,宋姝菀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肆意,如明珠般璀璨夺目。
如瀑的长发随着秋千的前后摆动扬起又落下,沐浴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
她整个人仿佛是从画卷中活过来的神女,灵动,鲜活,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