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境内,时光仿佛失去了意义,唯有精纯温和的幽冥气息如潮汐般永恒脉动,滋养着中央那株愈发娇艳欲滴的彼岸花。
灵晓静坐于花前,心神与整个往生境融为一体,细致入微地调控着每一分能量,如同最耐心的工匠,雕琢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轮回盘碎片的光芒与三生镜的镜辉,已完美融入此地的法则之中,温和地梳理着花中残魂。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数月,或许数年。
这一日,那株彼岸花无风自动,花瓣轻轻摇曳,散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温暖的赤红色光芒。花蕊中心,那缕融合了龙魂与花灵的残魂波动,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稳定,并且……带上了一丝清醒的意识。
灵晓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忘川秋水般的眸子里瞬间溢满了难以言喻的紧张、期待,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她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株花。
光芒渐渐内敛,花朵的摇曳缓缓平息。
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带着一丝茫然和依恋的精神意念,如同初生雏鸟的第一声啼鸣,轻轻触动了灵晓的神识。
“……皓……?”
这个熟悉的称呼,这个唯有苏晓会用的名字,如同最锋利的箭矢,瞬间击穿了灵晓万载修持的心防。巨大的酸楚与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成汹涌的浪潮,几乎让她难以自持。她小心翼翼地,用神识包裹着最温柔的意念,回应过去。
“晓晓……是我。我在这里。”
“我……这是在哪里?好温暖……好舒服……”苏晓的意念断断续续,却不再涣散,充满了新生的懵懂与安宁,“我记得……好痛……然后……一直在黑暗里下沉……好像听到你在叫我……”
“都过去了,晓晓。”灵晓的神识轻柔地抚慰着,如同呵护易碎的梦境,“你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我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正在帮你恢复。”
“恢复?”苏晓的意念似乎“低头”看了看自己,传递来一股困惑与不解,“我……感觉不到身体了……我好像……变成了……一朵花?”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泉水,浇灭了灵晓心中一部分狂喜的火焰,带来了沉重的现实。她沉默了片刻,终究无法隐瞒。
“是的,晓晓。”她的声音通过神识传递,带着无尽的痛惜与温柔,“你的肉身……在那次反噬中已彻底崩毁。我……我只能保住你的这一缕残魂,将你寄托于这株彼岸花本体之中温养。如今,你虽苏醒,但……”
她顿了顿,艰难地继续说道:“……但恐怕再也无法重塑当初的人身了。你的存在形态,将永恒与此花相合,是为……花魂。”
这个消息,对于刚刚苏醒的苏晓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冲击。
她的意念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没有惊呼,没有哭泣,只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无法理解的静默。
灵晓的心紧紧揪起,她能感受到苏晓意念中传来的那种茫然、无措,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她等待着,准备承受任何可能的反应,准备用尽一切去安抚。
良久,苏晓的意念才再次传来,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原来……是这样啊。”她轻轻“说”道,“所以,我现在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吗?一朵……彼岸花。”
“晓晓……”灵晓心中酸楚更甚。
“没关系,凌皓。”苏晓的意念反而温柔地包裹住她,“能再次感觉到你,能再次和你‘说话’,这已经是我不敢奢求的奇迹了。”
她的接受速度出乎意料,仿佛经历了生死边缘,许多执念反而看淡了。
“肉身虽逝,但我还在。还能陪着你,还能看到你,还能这样和你交流……这还不够吗?”苏晓的意念传递来一丝轻柔的“笑意”,“而且,这种感觉好奇妙……我能感觉到这片天地的气息,好亲切,好舒服。这就是……我原本的感觉吗?”
作为彼岸花精灵,她本就非人,如今魂体归一,虽失人身,却某种意义上回归了本源。往生境的环境对她而言,如同回到了忘川河畔的家。
灵晓看着她如此快地适应甚至接受了现状,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是苏晓在安慰她,不让她过于自责和难过。这份温柔,一如往昔。
“嗯,这里是仿照冥府气息炼化的境地,对你最为有益。”灵晓柔声回应,“你会慢慢习惯的。只是……日后你便只能以这般形态存在,无法再如常人般行走世间了。”
“有你在我身边,哪里都是世间。”苏晓的意念依恋地缠绕着灵晓的神识,“只是……焱儿和幽儿他们……”
“他们很好,我已安排妥当。待你再稳固些,或许可以尝试与他们联系。”灵晓承诺道。
“那就好。”苏晓似乎放心了。她的意念在花朵中轻轻舒展,感受着全新的存在方式,“以花为躯,以魂为识……似乎,也不错呢。至少,这次我可以真正地、一直陪在你身边了,孟婆大人?”
她最后用了一个略带调侃的称呼,显然,在灵魂交融的苏醒过程中,她也感知到了灵晓真正的身份与那段漫长的百世记忆。
灵晓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无比柔和的光彩,她轻轻用指尖虚触着花瓣,低声道:“嗯。这一次,换我永远守着你这朵傻花儿。”
往生境内,再无言语。 唯有那株彼岸花轻轻摇曳,与静坐的玄衣女子之间,流淌着无声却胜似万语千言的温情与羁绊。
苏晓醒了,以永寄花魂的形态。 失去了血肉之躯,却换得了另一种形式的永恒相伴。 救赎之路未曾止步,只是换了一种前行的方式。他们的故事,从生死相随,变成了真正的灵犀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