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瑶台初论
那本薄薄的、记录着禁忌内容的小册子，此刻在沈墨轩手中重逾千斤。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内衫。放回去？若这本就是为他设下的陷阱，放回去正中下怀，对方随时可以“发现”并栽赃。带走？更是自寻死路，一旦被搜出，百口莫辩。
电光石石间，沈墨轩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整个藏书楼的昏暗角落——高大的书架投下浓重阴影，纸墨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赵贵靠在箱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一切似乎并无异样。
但他敢肯定，暗处一定有眼睛在盯着！这册子出现得太过诡异， timing也太过巧合！
不能犹豫！
沈墨轩眼神一厉，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他非但没有将册子放回原处，反而以极快的速度，将其猛地塞进了旁边书架最底层、一个堆满了废弃账本和破损函套的角落！那里灰尘积得极厚，册子混入其中，瞬间便被掩盖，毫不起眼。
做完这一切，他心脏狂跳，几乎能听到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他迅速退开几步，假装继续在书架上寻找资料，手指却微微颤抖。
这是险招！将危险的禁书藏在藏书楼内，而非自己处理掉，等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但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暂时脱困的办法——东西不在他身上，即便现在有人来查，也搜不出什么。至于之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寻机处理，或可利用这个隐患，反将一军！
就在他心绪未定，强自镇定之际，藏书楼紧闭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了三声清晰而克制的叩门声！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瞬间打破了楼内死寂压抑的气氛。
靠在箱子上打盹的赵贵一个激灵，猛地惊醒，有些慌乱地站起身：“谁……谁啊？”
沈墨轩也迅速收敛心神，目光投向门口。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恭敬的女声：“赵贵哥，是我，翠儿。大小姐想来涵虚楼寻几本古籍查阅，烦请开一下门。”
大小姐？苏芷瑶？！
沈墨轩和赵贵俱是一愣。赵贵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下意识地看向沈墨轩，又赶紧低下头，小跑着去开门。
沈墨轩心中亦是波澜骤起。苏芷瑶此时到来，是巧合？还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或是……为他而来？
沉重的木门被赵贵拉开。门外，阳光倾泻而入，略微刺眼。光影中，一位身着月白绫裙、外罩淡青纱衣的少女亭亭玉立，正是苏芷瑶。她依旧轻纱覆面，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如兰。身后跟着两名侍女，其中一人正是之前给沈墨轩送东西的翠儿。
“大……大小姐！”赵贵慌忙躬身行礼，声音都有些结巴，“您……您怎么亲自来了？需要什么书，吩咐小的们送去就是了……”
苏芷瑶目光清淡地扫过赵贵，并未停留，直接落向楼内深处沈墨轩的身影，声音平和无波：“无事，恰好得闲，想起楼中或许有《金石录》的宋刻本，便过来看看。沈公子也在？”
她语气自然，仿佛真是偶然前来。
沈墨轩上前几步，拱手行礼：“晚生沈墨轩，见过大小姐。正在清点书画，惊扰大小姐了。”
“无妨。”苏芷瑶微微颔，莲步轻移，走入楼内。她目光随意地扫过那些打开的箱柜和长案上铺开的书画，似是随口问道：“整理工作可还顺利？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赵贵顿时紧张起来，眼神躲闪。
沈墨轩心中一动，面上却恭敬答道：“回大小姐，一切尚好。只是年代久远，破损难免，需仔细甄别处理。”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那些“新伤”和禁书。
“嗯，辛苦沈公子了。”苏芷瑶走到长案边，目光落在沈墨轩方才记录的册子上，并未伸手去拿，只是淡淡看着，“听闻公子于书画修复一道见解独到，不知对这批藏品的保存状况，有何看法？”
这似乎是在考较，又像是在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沈墨轩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晚生粗略观之，楼内藏品虽丰，然保管条件有限，多有虫蛀、霉变、折损之患。尤其书画以绢纸为材，娇贵易损，若不及早系统养护，恐损毁加剧。其中些微瑕疵，”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却又不点明，“需格外耐心分辨其成因，方能对症下药，避免……二次损伤。”
苏芷瑶听罢，露在面纱外的眼眸似乎微微一闪。她点了点头：“公子所言甚是。养护之道，确需精益求精，明察秋毫。有时表面微瑕易见，深层痼疾难察，尤需谨慎。”
两人对话看似在探讨书画养护，实则机锋暗藏，彼此都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苏芷瑶转而走向书架区，似是真的要寻找《金石录》。沈墨轩自然跟在稍后位置。赵贵也想跟上，却被翠儿和另一名侍女不着痕迹地拦在了稍远处，低声询问起一些楼内杂务事项，将他绊住。
书架之间通道狭窄，光线昏暗。苏芷瑶停下脚步，假装翻阅一册书，声音压得极低，仅容沈墨轩听闻：
“二叔性情古板，素重规矩。藏书楼事务繁杂，公子初来乍到，若有不明之处，当循例而行，勿要擅专，以免授人以柄。”
这是在提醒他恪守本分，不要被苏承宗找到错处！
沈墨轩心中感激，亦低声道：“谢大小姐提点，晚生谨记。”他稍作犹豫，决定冒险透露一丝信息，“只是……楼中旧物繁多，有时难免会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孤本残篇’，处理起来，颇费思量。”
苏芷瑶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极其聪明，立刻听出了沈墨轩话里的暗示——他遇到了预料之外的麻烦东西！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更低更急：“水火无情，尘埃亦可掩卷。非常之物，当以非常之心待之，或置之不理，或……付之一炬，切不可留痕身边，反受其累。”
她竟直接暗示他要么彻底无视，要么果断销毁，绝不能留下证据！
这无疑印证了沈墨轩的猜测，那禁书极可能就是陷阱！而苏芷瑶，似乎知情，甚至可能是特意前来示警！
“晚生……受教了。”沈墨轩心头凛然。
苏芷瑶不再多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册，正是《金石录》，只不过并非宋刻，而是明仿。她转身，声音恢复正常：“便是此本了。有劳沈公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架区。赵贵终于摆脱了侍女，凑了上来，一脸谄笑。
苏芷瑶拿着书，对沈墨轩道：“公子忙于正事，我不便多扰。若有需协助之处，可让赵贵通传。”
“恭送大小姐。”沈墨轩躬身。
苏芷瑶微微颔首，带着侍女向门口走去。赵贵连忙小跑着去开门。
就在苏芷瑶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她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却有一句极轻极快、如同耳语般的声音，借着门外风吹入的细微声响，精准地飘入沈墨轩耳中：
“小心你身边的人。”
话音未落，她已款步而出，身影消失在门外阳光之中。
赵贵殷勤地关上门，插好门栓，转过身脸上堆着笑：“公子，咱们继续？”
沈墨轩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小心你身边的人！
赵贵？！
苏芷瑶的警告直接点明危险来源！监视者赵贵就在身边，虎视眈眈！那本被隐藏的禁书如同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引爆！沈墨轩身处孤立无援的险境，他该如何应对这贴身而来的威胁？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御？苏芷瑶的示警又能否帮他破局？更大的危机，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