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立规矩方圆初显
相国寺塔高十三层,矗立在汴京夜空之中,犹如一柄直指苍穹的利剑。
子时将至,沈墨轩独自站在塔下,仰望着这座千年古塔。塔身漆黑,唯有顶层隐约透出一点灯火。
“掌柜的,让我跟您去吧!”赵启明从暗处闪出,面色焦虑,“那鹞鹰阴险狡诈,定有埋伏!”
沈墨轩摇头:“既要求孤身前往,必有缘故。你在此接应便是。”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从容走入塔中。
塔内寂静无声,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沈墨轩一步步向上攀登,心中却无恐惧,反有一种奇特的平静。
登至顶层,只见一人背对他而立,凭栏远眺汴京夜景。那人身着寻常布衣,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
“沈掌柜果然守信。”那人缓缓转身,竟是日前在茶楼偶遇的中年文士!
沈墨轩并不意外:“阁下就是鹞鹰?”
文士微笑:“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重要的是,我想与沈掌柜谈一桩交易。”
“哦?阁下三番两次欲取沈某性命,如今却要谈交易?” 文士轻笑:“此前各为其主,如今时移世易。郓王失势,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沈掌柜应该明白。”
沈墨轩目光锐利:“阁下要背叛郓王?”
“不是背叛,是求生。”文士坦然道,“我手中有些东西,沈掌柜一定感兴趣。比如...先帝驾崩的真相。”
沈墨轩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沈某不过一介商贾,对这些宫廷秘闻并无兴趣。”
文士意味深长道:“真的吗?那本账册最后几页的特殊符号,沈掌柜就不好奇代表什么?”
沈墨轩沉默片刻:“阁下想要什么?”
“很简单。”文士道,“太子即将全面接管朝政,我需要一个新的靠山。沈掌柜若能引荐,我愿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
沈墨轩沉吟道:“阁下既在宫中地位不凡,何须沈某引荐?”
文士苦笑:“正因为身在宫中,才更需要宫外的助力。有些事,太子不会轻易相信宫中之人。”
他取出一个锦囊:“这里面是部分证据,足以证明我的诚意。三日后,若沈掌柜愿意合作,请在书房窗外挂一盏红灯。”
沈墨轩接过锦囊,并不打开:“若沈某拒绝呢?”
文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恐怕沈掌柜永远无法知道那些符号的含义,也无法解开先帝驾崩之谜了。”
说罢,他转身走向暗处:“记住,三日为限。”
文士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墨轩独自站在塔顶,打开锦囊,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白发,以及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
纸条上的生辰,赫然是先帝的诞辰!
沈墨轩背脊发凉,知道这确实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交易。
回到沈府,天已微明。
赵启明急迎上来:“掌柜的,没事吧?那人是谁?”
沈墨轩摇头:“此事暂且保密。召集所有管事,我有要事宣布。”
半个时辰后,沈府议事厅内坐满了各店铺的管事。众人交头接耳,不知突然召集所为何事。
沈墨轩步入厅中,面色凝重:“今日召集各位,是要立几条新规矩。”
他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沈家商号的新章程,从今日起,所有店铺必须严格执行。”
一个老管事接过册子翻阅,越看越是惊讶:“掌柜的,这...这利息定得是否太低了?还有这些兑换条款,比市面常规优惠太多,恐怕...”
沈墨轩坚定道:“我意已决。沈家商号从此不做高利贷,不欺行霸市,不趁人之危。所有交易必须公平公开,童叟无欺。”
众管事面面相觑,有人欣喜,有人担忧。
沈墨轩继续道:“此外,设立监察组,由赵启明负责,定期巡查各店,若有违规,严惩不贷。”
他目光扫过全场:“我知道有人会觉得我太过理想。但我要告诉大家,经商之道,诚信为本。唯有赢得民心,方能基业长青。”
会后,沈墨轩单独留下赵启明:“启明,监察之事关系重大,务必严格。特别是新接管的周家旧部,要重点监督。”
赵启明郑重道:“掌柜的放心,我一定严格把关。”
沈墨轩又取出一份名单:“这几个人,要特别留意。”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周文昌。
赵启明会意:“明白。”
接下来的三日,沈墨轩闭门不出,仔细研究新章程的落实细节,同时暗中调查那缕白发的来历。
第三日黄昏,他终于有了发现。
“掌柜的,查到了。”李四悄然而入,“那缕白发经太医署辨认,属于一种罕见的药材‘雪上一枝蒿’,有剧毒,但用量极微时可用于镇痛。”
沈墨轩眼中精光一闪:“先帝驾崩前,是否用过此药?”
李四压低声音:“据宫中旧人回忆,先帝病重时,确有一神秘医士进献过一种镇痛药方,效果奇佳,但用药后头发会逐渐变白...”
沈墨轩深吸一口气:“可知那医士来历?”
李四摇头:“无人知晓。只知是郓王引荐的。”
一切渐渐清晰。郓王通过周世昌采购特殊药材,由神秘医士配制后献给先帝。先帝用药后毒发驾崩,郓王趁机揽权...
但还有一个疑问:鹞鹰在此事中扮演什么角色?他为何要背叛郓王?
夜幕降临,到了做决定的时刻。
沈墨轩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手中拿着那盏红灯。
挂,还是不挂?
挂上红灯,意味着与鹞鹰合作,可能获得重要证据,但也可能陷入更深的陷阱。
不挂,则永远无法揭开真相,且可能招致鹞鹰的报复。
沉思良久,他最终将红灯挂出窗外。
深夜,一个黑影悄然潜入书房,正是鹞鹰。
“沈掌柜果然明智。”鹞鹰微笑,“我没有看错人。”
沈墨轩淡然道:“阁下可以拿出诚意了。”
鹞鹰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是那神秘医士的日记,详细记录了制药过程和用药后果。可惜他完成后就被灭口了。”
沈墨轩接过册子快速翻阅,越看越是心惊。里面详细记载了如何用“雪上一枝蒿”配制慢性毒药,以及先帝用药后的各种反应...
“郓王知道此事吗?”沈墨轩问。
鹞鹰冷笑:“岂止知道,根本就是他主使!那医士就是他找来的!”
“那你呢?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鹞鹰沉默片刻:“我是先帝的近侍太监,奉命试药...”
他缓缓摘下头巾,露出光秃的头顶,上面满是可怕的白斑:“这就是试药的代驾。先帝驾崩后,郓王为灭口,欲除我而后快。我侥幸逃生,隐姓埋名,等待报仇时机。”
沈墨轩心中骇然,终于明白鹞鹰背叛的动机。
“你要我如何帮你?” “很简单。”鹞鹰目光灼灼,“将这些证据交给太子,但要说是你自行查获的。不要提及我的存在。”
“为何?” “宫中耳目众多,若知我还活着,必遭灭口。待郓王倒台后,我自会现身。”
沈墨轩沉吟片刻:“好,我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请讲。” “今后不得再与郓王余党勾结,不得伤害无辜。” 鹞鹰轻笑:“沈掌柜果然仁义。好,我答应你。”
交易达成,鹞鹰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沈墨轩独坐灯下,翻阅那本医士日记,心中波澜起伏。
这份证据足以扳倒郓王,但也可能引发朝野震动。如何妥善利用,需要仔细斟酌。
次日,沈墨轩求见太子。
东宫书房内,太子赵桓仔细翻阅证据,面色越来越凝重。
“这些...可都属实?”太子声音微颤。
沈墨轩躬身:“草民已多方验证,确凿无疑。郓王为夺大位,毒害先帝,罪不容诛!”
太子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难怪先帝驾崩前曾密诏于我,说若有不测,必是郓王所为...当时我只当是病中糊涂...”
他收起证据,郑重道:“沈掌柜立此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沈墨轩道:“草民别无他求,只愿殿下肃清朝纲,造福百姓。”
太子颔首:“好!待我肃清逆党,必不负你今日之功。”
离开东宫,沈墨轩心情复杂。郓王倒台在即,但这场政治风暴恐怕会波及无数人。
回到沈府,却见赵启明急匆匆迎来:“掌柜的,出事了!周文昌卷款潜逃!”
沈墨轩皱眉:“怎么回事?” “监察组发现他做假账,私吞货款。我们去抓人时,他已带着钱款逃之夭夭!”赵启明懊恼道,“都怪我监督不严!”
沈墨轩冷静道:“逃往何处?可知?” “据线报,可能往郓王府方向去了。” 沈墨轩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派人追踪,但不要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郓王还敢不敢包庇此人!”
三日后,消息传来:周文昌在郓王府外被巡城司抓获,人赃并获。
令人意外的是,郓王竟亲自下令严惩,将周文昌移交开封府审理。
赵启明不解:“郓王为何不保他?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沈墨轩冷笑:“郓王这是弃车保帅。周文昌知道的太多,留着他反而是祸患。”
果然,周文昌在狱中“突发急病身亡”,线索就此中断。
沈墨轩心知这是郓王杀人灭口,却苦无证据。
当晚,他收到鹞鹰的密信:“郓王已知证据在你手中,欲下毒手。小心饮食,加强戒备。”
沈墨轩立即下令全面检查饮食水源,果然在井中发现剧毒!
赵启明又惊又怒:“好狠毒的郓王!掌柜的,我们必须反击!”
沈墨轩沉思良久,忽然道:“不必我们动手。有人会比我们更急。”
“谁?” “鹞鹰。”沈墨轩目光深邃,“郓王要杀我,就是逼鹞鹰现身。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果然,次日传来惊人消息:郓王在府中遇刺,虽性命无碍,但重伤卧床!
刺客当场服毒自尽,身份不明。
沈墨轩心中明了:这定是鹞鹰所为!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是,当夜鹞鹰再次潜入沈府,浑身是血。
“沈掌柜...救我...”鹞鹰跌倒在地,肩部插着一支弩箭。
沈墨轩立即为他处理伤口:“怎么回事?”
鹞鹰喘息道:“刺杀失败...郓王早有防备...有内奸...”
沈墨轩心中一动:“内奸?可是你身边的人?”
鹞鹰咬牙道:“是我的义子...我待他如亲生,他却背叛我...”
沈墨轩为他包扎好伤口:“你先在此养伤,我会派人保护。”
鹞鹰抓住他的手:“沈掌柜...还有一事...郓王已知太子掌握证据,恐会狗急跳墙...”
沈墨轩面色凝重:“你是说...”
“兵变!”鹞鹰眼中闪过恐惧,“郓王暗中勾结禁军将领,欲发动兵变,废太子自立!”
沈墨轩心中巨震。若真如此,大宋将陷入内战!
必须立即通知太子!
然而为时已晚,窗外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一个伙计慌慌张冲进来:“掌柜的!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说是奉旨捉拿叛党!”
沈墨轩与鹞鹰对视一眼,心知这绝非奉旨,而是郓王先下手为强!
“从密道走!”沈墨轩拉起鹞鹰,推开书架,露出后面的暗道。
三人刚入暗道,官兵就破门而入...
暗道通向城外一间废弃农舍。沈墨轩安排鹞鹰藏好后,立即与赵启明赶往东宫。
然而东宫已被重兵包围,任何人不得出入!
沈墨轩心沉谷底:郓王果然发动了兵变!
必须尽快通知朝中忠臣,救出太子!
就在这时,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者高呼:“沈掌柜!太子有难,速随我来!”
沈墨轩定睛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赵鼎!
“赵先生!究竟怎么回事?” 赵鼎急道:“郓王勾结殿前司都指挥使发动兵变,控制了皇宫和东宫!太子已被软禁!”
沈墨轩心中焦急:“如今该如何是好?”
赵鼎压低声音:“幸好太子早有防备,已在暗中联络忠臣。现在需要沈掌柜做一件事...”
“先生请讲!” “郓王之所以能控制皇宫,是因为掌握了禁军兵符。若能盗出兵符,即可调动忠于太子的军队平叛!”
沈墨轩愕然:“兵符必在重地,如何盗取?”
赵鼎目光炯炯:“有一个地方,郓王绝不会防备...”
“何处?” “沈家新接管的汇通钱庄!”赵鼎语出惊人,“据我们调查,郓王将兵符藏在钱庄密室,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墨轩顿时明了:“先生要我盗出兵符?”
“正是!”赵鼎郑重道,“此事关乎大宋存亡,唯有沈掌柜能胜任!”
沈墨轩沉思片刻,毅然道:“好!沈某万死不辞!”
赵鼎大喜:“事不宜迟,今夜子时,我会派人接应。”
回到藏身处,沈墨轩将计划告知鹞鹰。
鹞鹰沉吟道:“赵鼎可信吗?此事太过巧合...”
沈墨轩颔首:“我也有疑虑。但如今形势危急,宁可信其有。”
鹞鹰忽然道:“带我同去。我对郓王的密室机关了如指掌。”
子夜时分,三人潜入汇通钱庄。果然如鹞鹰所说,密室机关重重,若无熟悉之人带领,根本无法进入。
最后一道石门开启,里面赫然放着半块虎符!
沈墨轩正要取符,忽然警铃大作!
“不好!中计了!”鹞鹰惊呼。
只见赵鼎带着大批官兵涌入,冷笑道:“沈墨轩,你勾结逆党,盗取兵符,该当何罪?”
沈墨轩平静道:“赵先生果然不是太子的人。”
赵鼎大笑:“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来人,拿下这些叛党!”
官兵一拥而上。眼看就要被擒,忽然又一批人马杀出,与赵鼎的人战作一团!
为首者高呼:“沈掌柜快走!我奉太子之命前来救你!”
沈墨轩定睛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李纲!他不是被罢官下狱了吗?
混乱中,鹞鹰突然夺过兵符,塞入沈墨轩手中:“快去找太子!这里有我挡着!”
沈墨轩犹豫片刻,一咬牙,与赵启明趁机突围。
身后,鹞鹰与李纲的人并肩作战,挡住追兵...
奔出钱庄,沈墨轩手握兵符,心中茫然:这兵符是真是假?该相信谁?太子究竟在何处?
夜色深沉,前途未卜。
而他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