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宿主“躺平”环境已被严重破坏，系统检测到“身不由己”风险等级已达最高。请宿主尽快采取有效措施，重塑咸鱼人生！】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孙连城颓然靠在椅背上。
他的人生规划，本该是一颗安然掠过地球、飞向宇宙深处的小行星。
结果被地球引力意外捕获，一头扎进大气层，成了万众瞩目的火流星。
还要被命名为“北莞希望之星”。
这简直是天文学界的奇耻大辱。
“叶书记，高市长……”
孙连城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干涩：“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叶重和高建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的决绝。
“可以。”
叶重语气缓和些许，但内容不容置喙：“给你一天时间调整。明天上午九点，市政府第一会议室，召开'北莞精密仪器厂现代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一次全体会议。”
“任命文件下午就会下发。”
他看着孙连城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补充：“欧陆资本的代表也会参加。连城同志，不要辜负国际友人的信任。”
两位领导转身离去。
留下一个被命运扼住咽喉的孙连城，和满室喧嚣的电话铃声。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
北莞市政府第一会议室，气氛庄重而诡异。
长条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
左手边，市长高建率领各部门负责人，发改、经信、财政、国土，一个个正襟危坐，眼神透着憋屈的好奇。
右手边，精密仪器厂硕果仅存的几位厂领导和技术骨干，满脸久旱逢甘霖的激动。
望向主位的眼神，如信徒仰望神明。
会议桌另一端，坐着以克劳斯为首的德国考察团。
克劳斯身边，除了翻译汉斯，还有金发碧眼、表情严谨的中年人施密特，欧陆资本派驻北莞的项目总监。
他面前放着崭新的笔记本和万宝龙钢笔。
准备记录即将到来的“东方智慧”。
所有目光聚焦主位。
孙连城，新上任的“北莞精密仪器厂现代化改革领导小组”组长，正低头翻看文件。
那份文件其实是空白的。
他只是需要一个东西来挡住自己空洞的眼神。
他能感受到投射过来的复杂视线——
克劳斯和施密特的，是狂热崇拜和期待。
高建的，是三分嫉妒、三分审视和四分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仪器厂职工代表的，是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希望。
这些目光汇集在一起。
无数根无形丝线，将他牢牢捆绑在这个他最不想坐的位置上。
孙连城内心只想仰天长叹。
事到如今，退路已断。
他精心设计的“昏聩无能”人设，被世界误读成了“大智若愚”。
随口胡诌的“宇宙玄学”，被当成颠覆性的商业哲学。
他想明白了。
既然小打小闹的“作死”只会让自己被捧得更高，那就干脆来场惊天动地的。
他要装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世骇俗的逼。
这个逼必须大到超出所有正常人的理解范畴。
荒谬到足以让最狂热的信徒都产生怀疑。
然后，他要静静等待。
等待那道应有的、能把他从这个位置上劈下来的天雷。
想到这里，孙连城缓缓抬头，放下空白文件。
他扫视全场。
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清了清嗓子，他用不疾不徐、陈述宇宙真理般的语调开口：
“各位。”
所有人身体前倾，竖起耳朵。
“精密仪器厂的改革，不是简单的技术升级或资金注入。”
“那只是'术'的层面。”
“我们要做的是从'道'的层面，进行脱胎换骨的重塑。”
高建眉毛不自觉挑了一下。
心想：又来了。
施密特飞快在笔记本上写下“道与术（tao&Shu）”两个词，后面画了个大大的五角星。
“因此，”孙连城继续道，“在开始任何具体工作之前，我们首先要统一思想，统一认知，建立共同的宇宙观。”
“我建议，领导小组全体成员，包括欧陆资本的代表同志们，从下周开始，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脱产学习。”
话音刚落，满座哗然。
脱产学习？
一个月？
仪器厂几位老厂长面露喜色，以为是要组织他们去德国学习先进的工业4.0管理经验。
高建手下的局长们心里一沉，心想这一个月怕不是要去党校天天写心得报告。
高建忍不住开口：“孙书记，不知道这个学习，具体是什么内容？是关于现代企业管理，还是产业政策分析？”
他想把话题拉回正常轨道上。
孙连城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高市长，那些都太浅了。”
他顿了顿，用公布诺贝尔奖得主的庄重语气，缓缓说道：
“学习内容有两本。”
“第一本，是史蒂芬·霍金先生的《时间简史》。”
“第二本，还是霍金先生的《果壳中的宇宙》。”
如果说之前宣布投资额时，会议厅陷入了三秒寂静。
那么此刻，第一会议室则陷入了长达十秒的、连空气都凝固的石化状态。
所有中方人员，从市长到普通科员，大脑全部宕机。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脸上的表情，就像听到村里广播通知明天全村集体坐拖拉机去火星春游。
疯了。
这个孙连城，是真的疯了。
高建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几乎要拍案而起。
搞改革，不学管理，不学技术，不学市场，去学天体物理？
这是在开国际玩笑吗？
然而，就在他即将爆发的瞬间，他看到了德国人那边的反应。
只见严谨的项目总监施密特，在最初错愕之后，湛蓝眼睛里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那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爱因斯坦验证相对论时才会有的光芒。
“mein Gott!brillant!”
施密特激动地低吼一声，手中万宝龙钢笔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
汉斯连忙为呆滞的众人翻译：“施密特先生说，太……太高明了！”
孙连城面无表情地补完他的理论：
“只有先理解了宇宙的宏大、时间的浩瀚、以及我们在其中微不足道的地位，我们才能真正放下眼前的苟且，放下短期的利益纠葛。”
“以一种超然的、正确的视角，去审视一个企业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只有先理解了宇宙，我们才能理解企业。”
“轰！”
施密特像是被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击穿了灵魂。
他激动地站起身来，对着孙连城微微鞠躬。
“herr Sun!（孙先生！）”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您说的'长期主义'和'和谐共生'的根源了！”
他转向克劳斯，用德语飞快解释着：
“这是思想上的釜底抽薪！他不是在教我们如何操作，而是在重塑我们的世界观！他要我们从宇宙的奇点开始思考问题！”
“这是终极的、真正的第一性原理！”
“和这种智慧相比，我们在哈佛商学院学到的所有模型，都只是小孩子的积木游戏！”
克劳斯听着翻译，赞许地连连点头。
看向孙连城的目光，已经近乎于仰望。
高建和叶重呆呆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
他们捏着鼻子，把到了嘴边的质疑和怒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反对？
怎么反对？
难道要对德国人说“你们别信他，他就是个想躺平的神棍，他说的都是胡话”？
那这十亿欧元怎么办？
叶重深吸一口气，展现出一个市委书记应有的政治觉悟和随机应变能力。
他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赞赏的微笑，带头鼓起了掌。
“好！连城同志这个提议，高屋建瓴，立意深远！我完全同意！”
他转向宣传部负责人：“宣传部要跟上，要大力报道孙书记这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创新工作方法！”
“要提炼出'宇宙观引领工业改革'的先进理论，形成我们的北莞经验，向全市、全省推广！”
高建脸部肌肉抽搐着，也只能跟着鼓掌。
那掌声听起来无比沉重。
会议在极其荒诞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
孙连城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看着德国人离去时那狂热的背影，和高建等人那便秘般的表情，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他感觉自己的“躺平”之路，非但没有被扫清障碍，反而被自己挖得更加坎坷泥泞。
他好像把自己逼上了一条只能不断装逼的不归路。
回到办公室，他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
明天就要开始带着一群市领导和德国精英“学习”霍金了。
万一有人真的看完了，跑来问他关于“奇点”或者“弦理论”的问题，他答不上来怎么办？
人设不能崩。
他默默打开电脑上的购物网站，在搜索框里犹豫了片刻，最终输入了几个字。
《量子物理入门：从零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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