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乾兴二年（1023年）夏末，洛阳赵府的书房里，赵烈生前常用的藤椅空荡地立在窗前，椅背上搭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葛布袍，仿佛主人只是临时起身。案上摊开的《五代秘史》手稿旁，整齐摆放着几件旧物——朱温的禅让诏书残片、李存勖的伶人乐谱、柴荣的北伐令牌，这些都是赵烈七十年来珍藏的“帝王遗物”，如今成了众人评价五代君主的实物佐证。赵仲（身着素色丧服）坐在案后，手指轻轻拂过手稿上赵烈的批注，声音低沉；赵承（臂戴黑纱）捧着《五代帝王本纪》，年轻的脸上满是肃穆；寇准（刚从汴梁赶来吊唁）则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的老槐树，眼神复杂，三人围绕“五代帝王功过”的讨论，在肃穆的氛围中缓缓展开。
“父亲生前常说，评价五代帝王，不能只看‘弑君篡国’的恶名，还要看他们在乱世中做了什么。”赵仲率先开口，将《五代秘史》翻到“后梁太祖朱温”章节，指着赵烈的批注：“‘朱温弑唐，罪无可赦；然其统一中原，结束晚唐藩镇混战，使百姓暂得喘息，此功亦不可没’——这是父亲对朱温的评价，孙儿以前总觉得朱温是暴君，如今才懂父亲的深意。”
寇准转过身，走到案前，拿起那片禅让诏书残片——上面“奉天承运，禅位于梁”的字迹已模糊，却仍能看出当年的仓促与血腥。“赵公看得通透。”他声音带着感慨，“老夫年轻时，也骂朱温‘乱臣贼子’，可后来在陕州见到晚唐藩镇混战的遗迹——村庄被烧、百姓流离，才明白朱温虽残暴，却终结了那种‘一日三易主’的混乱。只是他不该杀唐臣、荒淫无度，最终落得被儿子所杀的下场，这是他的咎由自取。”
赵承突然插话，语气带着少年人的愤慨：“可他杀了那么多唐臣！白马之祸时，三十多个大臣被扔进黄河，连老人和孩子都没放过！这种暴君，就算统一了中原，也不配被称赞！”他指着《五代帝王本纪》中“白马之祸”的记载，“孙儿读这段时，气得直发抖，要是曾祖父当年在现场，肯定会杀了朱温！”
赵仲叹了口气，摸了摸侄子的头：“承儿，你曾祖父当年确实恨朱温，可他后来在汴梁见到朱温修的水利工程——后梁开平三年，朱温下令疏浚汴河，让江南的粮食能运到中原，救活了几十万流民。他说‘暴君也有做对事的时候，贤君也有犯错的时候，评价帝王，不能只看一件事’。”
寇准点头附和，拿起李存勖的伶人乐谱——谱上画着简单的音符，旁边还有李存勖亲笔标注的“《阳台梦》调”。“就像后唐庄宗李存勖，他灭梁复唐，破幽州、伐前蜀，何等英武！赵公在《五代秘史》里写‘李存勖柏乡之战，以少胜多，堪称五代第一战’，可他后来宠信伶人，杀郭崇韬、疏远旧臣，最终死于兵变，落得‘艺祖皇帝’的笑名。”他顿了顿，语气复杂，“老夫在汴梁见过李存勖当年穿的伶人戏服，绣着金线，比龙袍还华丽，真是可悲可叹。”
赵承想起曾祖父讲过的“邺都兵变”，轻声说：“曾祖父说，李存勖是‘被胜利冲昏了头’。他小时候跟着李克用受苦，当了皇帝就忘了百姓，忘了士兵，伶人能替他演戏，却不能替他守江山。要是他能像周世宗那样，就算当了皇帝也不忘本，后唐也不会亡得那么快。”
“说到周世宗柴荣，才是五代真正的贤君啊。”赵仲将柴荣的北伐令牌捧在手中，令牌上“北伐先锋”四个字虽已氧化，却仍透着一股威严，“父亲生前最敬佩柴荣，说他‘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显德二年，柴荣精简官员，淘汰冗吏三百人；显德五年，他修订《大周刑统》，让百姓有法可依；显德六年，他北伐契丹，连克三关，眼看就要收复幽州，却不幸病逝。父亲说，要是柴荣能多活十年，燕云早就收复了，大宋也不用受辽夏的气。”
寇准接过令牌，指尖反复摩挲着，眼眶有些发红：“赵公这话，老夫也认同。柴荣在位六年，做的事比五代其他帝王加起来还多。他灭佛不是为了享乐，是为了把寺庙的土地分给农民；他修水利不是为了名声，是为了让百姓有饭吃；他北伐不是为了扩张，是为了收复故土。这样的帝王，就算放在太平盛世，也是难得的明君。”
赵承突然问：“那后晋高祖石敬瑭呢？他割了燕云十六州，称契丹为‘父皇帝’，是不是千古罪人？曾祖父在《五代秘史》里，对他的评价好像很复杂。”
赵仲翻到手稿的“后晋高祖”章节，指着赵烈的批注：“‘石敬瑭割燕云，罪该万死；然其在晋阳时，轻徭薄赋，救百姓于水火，亦有可取之处。五代之君，多是‘半功半过’，石敬瑭亦不例外’——父亲说，石敬瑭当年反后唐，是因为李从珂杀了他的家人，他向契丹求援也是无奈之举。只是他不该割燕云，更不该称‘儿皇帝’，这一错，让中原百姓受了几百年的苦。”
寇准补充道：“老夫在河北见过燕云遗民，他们说起石敬瑭，恨得牙痒痒，可晋阳的百姓，却还记着他当年修的灌溉渠。这就是五代帝王的复杂之处——他们不是‘纯善’或‘纯恶’，而是在乱世中挣扎的普通人，既有私心，也有无奈；既有过错，也有功劳。”
午后，杨宗保（身着轻甲，臂戴黑纱）赶来吊唁，听闻众人在讨论五代帝王，也加入进来。他手里捧着杨业生前整理的《五代武将回忆录》，里面记载了杨业对各帝王的看法。“家曾祖（杨业）在北汉时，曾见过后汉高祖刘知远。”杨宗保翻开回忆录，“他说刘知远‘虽苛政，却护民’——后汉乾佑元年，契丹劫掠河北，刘知远率军击退契丹，救了不少百姓，可他后来纵容手下搜刮民财，又失了民心。家曾祖说，五代的帝王，好像都逃不过‘先明后昏’的魔咒。”
“还有后周太祖郭威。”赵仲补充道，“父亲说郭威是‘五代最懂百姓的帝王’。他出身贫寒，知道百姓的苦，当了皇帝后，把皇宫里的珠宝都分给了士兵，还下令‘后宫妃嫔，凡无子女者，皆遣散归家’。显德元年，郭威病重，还叮嘱柴荣‘死后薄葬，勿扰百姓’，这样的帝王，在五代真是少见。”
寇准点头：“郭威不仅懂百姓，还懂人才。他重用王朴、向训等能臣，制定《平边策》，为柴荣北伐打下了基础。要是没有郭威，也不会有后来的后周盛世。老夫常想，要是五代的帝王都像郭威、柴荣这样，也不会有五十三年的战乱了。”
讨论渐渐深入，众人从朱温的“残暴与统一”，到李存勖的“英武与昏庸”；从石敬瑭的“无奈与屈辱”，到郭威的“仁厚与务实”；从柴荣的“雄才与遗憾”，再到李嗣源的“改革与局限”，每个帝王的功过都被一一剖析，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只有乱世中不同的选择与结局。
傍晚时分，赵仲将众人的讨论整理成《五代帝王功过录》，开篇写道：“五代五十三年，五易朝代，十任帝王，皆生于乱世，死于纷争。评价其功过，不可脱离时代背景：朱温弑唐，却终结藩镇混战；李存勖灭梁，却宠伶人而亡；石敬瑭割燕云，却暂保一方安宁；郭威薄葬，显帝王仁心；柴荣北伐，展中原气魄。所谓‘功过’，实乃乱世之必然——帝王非神，亦有私心与无奈，唯看其是否‘以民为本’：护民者，虽有过亦被铭记；虐民者，虽有功亦被唾弃。”
寇准看着《功过录》，感慨道：“赵公一生记录五代，就是想让后人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大宋虽太平，却也有‘积贫积弱’的隐患，要是君臣能从五代帝王的功过中吸取教训——学柴荣的务实，学郭威的仁厚，不学朱温的残暴，不学李存勖的昏庸，大宋定能长治久安。”
赵承将《功过录》放在赵烈的藤椅旁，对着空椅深深鞠了一躬：“曾祖父，您放心，孙儿会记住这些道理，将来不管是当兵还是做人，都以‘护民’为先，不做五代时的乱臣贼子，也不做大宋的庸碌之辈。”
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五代秘史》手稿和帝王遗物上，金色的光芒仿佛为这些乱世的见证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赵仲、寇准、杨宗保站在书房里，望着空荡的藤椅，心里满是缅怀——赵烈虽已离世，但他留下的对历史的思考、对帝王的评价，却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大宋未来的道路，也让后人在评价历史人物时，多了一份理解与悲悯，少了一份苛责与偏见。
此时的庭院里，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呼应书房里的讨论；墨影趴在藤椅旁，偶尔抬起头，望向北方的天空，仿佛在追寻赵烈的目光——那里，是燕云的方向，是柴荣北伐的方向，也是无数五代帝王曾渴望统一的方向。历史的功过，终将被时间沉淀，但那些在乱世中守护百姓、追求统一的初心，却会永远流传，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为了和平与故土，不断前行。